车子进入了台北市,就滑进了一片灯海中。他们仍然沉默着,沉默的时间一长,就谁也不愿意先开口,一层尴尬的气氛在两人之间弥漫。她悄眼看看他,被他那满脸的严肃和冷漠震慑住了,她就更加闭紧了嘴。
到了安居大厦,停好了车,她无言的跨下车子。关好车门,他跟着她走进大厦,拾级上楼,他们缓缓的,一级级的上去,一直走上了四层楼。到了必须分手的时候,他终于下决心似的,转头面对着她,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某种láng狈的颓丧,和苦恼的、自责的qíng绪,他的声音竟微微发颤:
“对不起,刘小姐。”她涨红了脸,含糊的问:
“对不起什么?”“我居然如此不自量力,又如此鲁莽和冒昧,我应该有自知之明……”他艰涩的,困难的,结舌而费力的说:“你洁白无瑕,像一只天鹅。而我——正是只名副其实的癞蛤蟆,我自惭形秽。”她张大了眼睛,默默的凝视他。那黑白分明的,清澈的眼光一投注在他的脸上,他头中立即“嗡”的一响,láng狈和自惭的qíng绪就更重的抓住了他。他仓促后退,脸色由苍白而涨红了。“很傻,是不是?”他凄然的说:“一个破碎的口袋,竟想去装住一颗完美的珍珠。”
他打开房门,进去了。
她靠在墙上,好一会儿,她只是靠在那儿,默默的,恍惚的,静静的沉思着。第六章
灵珊有好长一段时间落落寡欢,她看什么事都不顺眼,做什么事都不带劲,她心烦意躁而qíng绪不稳。灵珍说她害了忧郁症,灵武说她变得不近人qíng,刘思谦说她工作太累了,缺乏年轻人该有的娱乐。只有刘太太默然不语,只是静静的观察着她。然后,这天晚上,刘思谦出去应酬了,灵珍和张立嵩去看电影,露武在房间里边听音乐边做功课,家里难得如此安静。灵珊坐在书桌前面,拿着一本拍纸簿,无意识的涂抹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句子。刘太太悄悄的推门进来了。
灵珊看看母亲,就又低下头去。刘太太走近她,轻轻的伸手拿起她桌上的拍纸簿,看到上面纵横零乱的写着几句话:
新来瘦,非gān病酒,不是悲秋!
刘太太放下本子,凝视灵珊,是的,灵珊是瘦了。
“为了谁?”刘太太柔声问,温存的打量着女儿。
“没有!”灵珊蹙紧眉头,把那张纸扯下来,慢慢的撕成粉碎。“是邵卓生吗?”刘太太继续问:“那个少根筋难道一点进步都没有吗?灵珊,”她抚摩女儿的长发:“对男孩别太挑剔,你知道,人有好多种,有的机灵,有的憨厚。邵卓生那孩子,虽然缺乏风趣和幽默感,但是非常厚道。你无法找一个面面俱到的男朋友,邵卓生也就很不错了。”
“妈!”她懊丧的喊:“为什么你们都把我看成邵卓生的人?难道除了邵卓生,我就不可以jiāo别的男朋友吗?世界上又不是只有邵卓生一个男人!”
“哦,”刘太太紧盯着她。“你另外有了男朋友?是谁?学校里的同事?还是新认识的?”
灵珊瞪视着母亲。“没有!”她更加懊丧了,猛烈的摇着头,她一迭连声的说:“没有!没有!没有!”
刘太太沉思了一会儿。
“我懂了,”她温柔的说:“你不满意邵卓生,又没有遇到其他满意的人。邵卓生对你而言,是一根jī肋,食之无味,弃之可惜……”“妈妈!”灵珊苦恼的喊了一声,紧锁着眉头。“你能不能不要乱猜?我不是很好吗?”
“你有心事!”刘太太说。
“我很好,很快乐,很满足,我没有心事!”
“你骗不了一个母亲!”刘太太用手梳着她的长发,柔声说:“告诉我。”“妈妈!”灵珊哀求似的叫,眼中盛满了凄惶及无奈。“你别管我,好不好?我最近有点烦,只因为……只因为天气的关系。”“天气?最近天气很好呵!”
“很好我也可以烦呀!”灵珊qiáng辞夺理。
“好,好,可以烦,可以烦。”刘太太微笑着。“原来你是‘新来瘦,非gān病酒,却为悲秋!’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