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巧眉的婚期只剩三天了。
这晚,嫣然照例又是很晚回家,安公子把她送到门口,也没进来坐。她几乎立刻就进了卧房,到浴室去洗了澡,她上了chuáng。
门上有轻轻的敲门声。
是母亲,她想。母亲一定受不了她和巧眉的冷战了。
“门没锁。”她喊,天气太冷,她不想从热被窝里面爬出来。
门开了。她看过去,吃了一惊,巧眉只穿著件睡袍,走进门来。她反手关上房门,立刻走到chuáng边来,站在chuáng边,她低头对着嫣然,急促的说:“姐姐,能跟你说两句话吗?”
“你说!”她简短的答。
“我知道你一直在生气,”她困难的说,咳了两声,她的咳嗽还没好。“可是,我实在受不了你不理我,如果我们就这样不讲话,让你一直恨我,我……我实在无法安心。你知道,我……我也快离开这个家了。你能……让我没有遗憾的离开吗?你能原谅我吗?哦!姐姐!”她忽然在chuáng前跪了下来,泪水夺眶而出。“原谅我!姐姐!”
嫣然跳起来,去拉住她的手。她的手冻得冰冷,嫣然把她从地上拉起来,直拉到chuáng上。她哽塞的说:“快到我被窝里来,你都冻僵了。马上就要结婚了,还是不会照顾自己!”
巧眉钻进了她的被窝,嫣然用棉被把她和自己一起紧紧裹住,她用双手环抱着巧眉,抚摩着她瘦瘦的肩膀和背脊……
突然间,她忍无可忍,拥着巧眉,她哭了。她哭巧眉的瘦弱,她哭巧眉的失明,她哭巧眉终于要离家而去,她哭自己的残忍,她哭那些失去的欢乐,她哭那份被破坏的手足之qíng……
她这一哭,巧眉也哭了。蜷缩在嫣然怀中,巧眉哭着把头依偎在嫣然肩上,喘着气说:“姐姐,我并没有真的恨过你,不管怎样,我爱你绝对超过我恨你!那天晚上,我是鬼迷心窍……”
“嘘!”嫣然轻嘘着,阻止她再说下去,她紧紧的搂着她,用自己的身子熨暖了她的身子。她抚摩她,不停不停的抚摸她,两人的泪水沾湿了枕头。“别说了!”她低语:“都过去了。巧眉,都过去了。坦白说,我也没恨过你,这些日子来,我只是拉不下面子跟你讲话……我们再也不要提了,巧眉,你还是我唯一的、最最亲爱的妹妹!”
巧眉深深吸了口气。
“姐姐,有你这句话,什幺都够了!”
这夜,她们就紧拥在一张chuáng上,直睡到天亮。
巧眉和凌康终于结婚了。
婚礼简单而隆重,一点也没铺张,双方都只请了至亲好友,填了结婚证书,走过红色毡毹,jiāo换了结婚戒指,掀起了遮面的婚纱……礼成。亲友们大吃一顿,鞭pào放得震天价响,然后,巧眉就成了凌康的新妇。
凌康家境不坏,他们住在仁爱路一栋公寓大厦里,高据第十一楼,大约占了八十坪左右的面积,这在寸土寸金的台北市,八十坪的大厦住宅已经算很大了。当然,它不能和卫家的花园住宅相比,毕竟,在工业社会迅速发展下,台北没有太多的花园住宅了。巧眉婚前,已经和凌康来过凌家两次,每次以作客的身分,停留的时间都很短,可是,一下子,她就由卫家那娇滴滴的小女儿,变成了凌家的儿媳妇,住进凌家来了。
巧眉和凌康占有一间很大的卧室,是间套房,有自用的浴室。这卧室中,除了chuáng以外,还有一架簇新的钢琴。钢琴是卫家的陪嫁,卫家把原来的旧琴保留在琴房里,以便巧眉回娘家小住时弹弹,而且,那间琴房的一桌一椅,那钢琴的每个琴键,都有巧眉的影子,他们舍不得送走这架琴,也舍不得破坏这个房间。所以,他们买了架更新更好的琴给巧眉。
凌家把琴放在卧房而不放在客厅,也用心良苦,他们知道巧眉不会喜欢在凌家川流不息的商场朋友,或凌太太的牌友间表演弹琴。
凌家有五房两厅,客厅餐厅以外,凌康的父母拥有一间卧室,一间客房兼娱乐(麻将)间。凌康除了卧室外,还有个小书房,因为他爱书成癖,又办了个杂志社,所以,书房必不可免,书房中,堆满了书籍报纸,书桌上堆满了文具稿纸剪贴簿和校对稿,这是整个家庭里最乱的一间房间。然后,还有一间是秋娥住的。秋娥是凌家二十几年都没换的女佣,相当于卫家的秀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