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后,客人走了。
深夜,依云仰躺在chuáng上,用手枕着头,她张大了眼睛,了无睡意的望着天花板。当母亲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时,她喊了一声:“妈妈!”
萧太太走了进来,微笑的坐在chuáng沿上,望着她那满腹心事的小女儿。
“什幺事?依云?”她慈祥的问。
她想着俞碧菡,她想着李雅娟,她想着高皓天那急于抱孙子的母亲,她想着文文和武武……。
“妈,假若你没生大哥,你会觉得很遗憾吗?”
萧太太愣了一下。
“为什幺单提你大哥?”她问。“没有生你们任何一个,对我都是遗憾。”
“你‘要’我们每一个吗?”
“当然!你怎幺问出这样的傻问题?”
“可是,大哥是个儿子呢!”
萧太太噗嗤一笑。
“对我,儿子和女儿完全一样。”
“并不是对每个人都如此,是吗?”她说,想着李雅娟,和那新出世的小女婴。“妈妈,告诉我,生命的意义是什幺?”
萧太太深深的望着依云,她沉思了。
“我不知道,依云,你问住了我。”她说。“对我而言,生命是一种喜悦。”“并不是对每个人都如此,是吗?”她再说。
萧太太沉默了一会儿。
“对你呢?依云?”
依云扬起睫毛,看着天花板,看着窗子,窗玻璃上有雨珠的反光,夜色里有街灯的璀璨,她忽然笑了。坐起身来,她一把抱住了母亲的脖子,重重的吻她。
“妈妈,谢谢你给了我生命,我喜欢它,真的。”
萧太太的眼眶cháo湿。
“你是个小疯丫头,依云。”她感动的说:“你有个希奇古怪的小脑袋,装满了希奇古怪的思想。我不见得很了解你,但是,我好爱好爱你。”
“妈妈,我也好爱好爱你!”
萧太太屏息片刻。
“依云,”她沉思着说:“你刚刚问我生命的意义在那里?我答不出来,现在,我可以告诉你了。”
“在哪里?”
“就在你这句话里:我好爱好爱你!就在这句话里,依云,就因为这句话,生命才绵延不断,不是吗?”
是吗?依云不知道:有些生命在盼望中诞生,有些生命在诅咒中诞生,是不是每一条生命都产生在爱里?滋养在爱里?她望着母亲,笑了。无论如何,母亲是个好母亲,天下最好的!她不愿再给母亲增加问题了,她必须自己去想,自己去分析,用自己的生命去探索。
“我想是的。”她轻声说。
“好了,睡吧!”萧太太掖着她的棉被。
于是,她睡了。阖着眼睛,她不断想着:生命在爱里,生命在喜悦里,生命在笑里,生命在希望里……明天,她要去找俞碧菡,告诉她这一点,不管她信不信!明天,希望不要下雨,是个好天气!明天,那个“天好高”还会来吗?……
她羞涩的把头埋进软软的枕头里,睡着了。第二章
天还只有一些蒙蒙亮,俞碧菡就陡然从一个噩梦中惊醒了。翻身坐起来,她来不及去回忆梦中的境况,就先扑向chuáng边的小几,去看那带着夜光的小钟,天!五点过十分!她又起晚了,有那幺多事要做呢!她慌忙下了chuáng,光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,一阵寒意从脚底向上冲,忍不住就连打了几个寒战。摸黑穿著衣裳,她悄悄的,轻手轻脚的,别吵醒了同chuáng的妹妹,别吵醒了隔房的妈妈爸爸,别吵醒了那未满周岁的小弟弟……
穿好了衣服,手脚已经冻得冰冰冷。天,冬天什幺时候才会过去呢?望望窗外,淅沥的雨声依旧没有停。天,这绵绵细雨又要下到哪一天才为止?回过头来,她下意识的看看同chuáng的大妹,那孩子正熟睡着,大概是被太薄了,她不胜寒瑟的蜷着身子,俞碧菡俯下身去,轻轻的把自己的棉被加在她的身上。就这样一个小小的惊动,那孩子已经惊觉似的翻了个身,呓语般的叫了一声:“姐姐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