碧云天_作者:琼瑶(91)

2017-02-21 琼瑶


    “是──”她哭着叫:“是陈元!”

    “陈元?”他bī到她眼前去,面目狰狞而扭曲:“那是谁?陈元是个什幺鬼东西?你说!你说!”

    “就是那个歌手!你见过的那个歌手!”碧菡哭着,在这种bī问下完全崩溃了。她神经质的大哭大嚷起来:“如果你一定要这样才满意,如果你一定要这样才能对我放手,那幺,我告诉你吧!是陈元!那个歌手!他是我的男朋友,爱人,丈夫,随你怎幺说都可以!我已经和他同居三个月了!你满意了吧?满意了吧?满……”

    “啪”的一声,他重重的抽了她一下耳光,她惊愕的停了口。他站起身来,匆忙的穿好衣服,他的脸青得怕人,眼睛血红。回过头来,他把那包烟扔在她脸上,哑着喉咙说:“你这个──标准的贱货!”

    她呆着,傻愣愣的坐在chuáng上,头发零乱,被单半掩着luǒ露的身子,眼睛睁得又圆又大,她不说话,也不动,像个半luǒ的雕像。他望着她,目眦尽裂。

    “天下居然有像我这样的傻瓜,来哀求你回去!”他咬牙切齿的说:“好吧,你既然已经是职业化的风尘女子,告诉我,刚刚的‘jiāo易’,我该付多少钱?我不白占你的便宜!”从口袋里掏出一迭钞票,他也不管数字多少,就往她劈头扔去,钞票散了开来,撒了一chuáng一地。他恨声说:“你放心!我再也不会来找你麻烦了!再也不会了!如果我再来找你,我就是混帐王八蛋!”

    说完,他打开房门,直冲了出去。碧菡跪在chuáng上,伸出手去,想叫,想喊,想解释,但是,她什幺声音都没有发出来,房门已经“砰”然一声阖拢了。

    她仍然跪在那儿,对房门哀求似的伸着手,终于,她的手慢慢的垂了下来。低下头,她看着chuáng上的钞票,身子软软的倒下去,她的面颊贴着棉被,眼睛大睁着,泪水在被面上迅速的泛滥开来。

    台湾的初夏,只有短短的一瞬,天气就迅速的热了起来。

    六月,太阳终日照she,连晚上都难得有一点凉风,整个台北,热得像一个大火炉。

    舞厅里有冷气,可是,在人cháo汹涌,乐声喧嚣,烟雾氤氲里,那空气仍然恶劣而混浊。碧菡已一连转了好几个台子,和不同的人周旋于舞池之中。今晚的乐队有点儿奇怪,动不动就是快华尔滋,她已经转得喘不过气来,而且头晕目眩。在去洗手间的时候,陈元拦住了她,对她低声说:“你最好请假回去,你的脸色坏极了。”

    到了洗手间,她面对着镜子,看到的是一张脂粉都遮掩不住的,憔悴的脸庞!天!这种夜生活是要活人短命的!打开皮包,她取出粉扑和胭脂,在脸颊上添了一点颜色,对镜自视,依旧盖不住那份寥落与消瘦。无可奈何,这种纸醉金迷,歌衫舞影的岁月,只是一项慢xing的谋杀。或者,自己应该像陈元所说的,找一个有钱的老头一嫁了之。但是,为什幺脑中心里,就摔不开那个yīn魂不散的高皓天!长叹一声,她回到大厅里。那陈元正站在台前,用他那忧郁的嗓音,又在唱他那支《一个小女孩》:“当我很小的时候,我认识一个小小的女孩……”

    一个小女孩!世界上有千千万万的小女孩,每个小女孩有属于自己的小故事,这些“小故事”堆积成人类的一部历史。她回到台子边,胖子礼貌的站起身来,帮她拉椅子,她坐下去,头仍然晕晕沉沉的。胖子喜欢抽雪茄,那雪茄味冲鼻而来,奇怪,她以前很喜欢闻雪茄的香味,现在却觉得刺鼻yù呕。她病了,她模糊的想,这燠热的鬼天气,她一定是中了暑。

    “跳舞吗?”胖子问。

    陈元已经下了台,现在是支快步的吉特巴。不能不跳,是吗?你的职业是舞女!她下了舞池,旋转,旋转,再旋转……

    舞厅也旋转了起来,吊灯也旋转了起来,桌子椅子都旋转了起来……她喘口气,伏在胖子的肩上。

    “对不起,”她喃喃的说:“我病了。”

    胖子把她带回座位,殷勤询问要不要送她回家,她摇摇头,努力和胃部一阵翻涌的逆cháo作战!天,希望不是胃病的重发,这种关头,她禁不起生病。可是,那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严重了,她起身告罪,回到洗手间,冲到马桶旁边,她立刻翻江倒海般呕吐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