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忍不住笑了。于是,这天夜里,我主动的和小双讲和了。那晚我回去的时候,小双已经躺在chuáng上,还没睡觉,她正拿着本《张爱玲短篇小说选》在chuáng上看着。我走过去,拿开了她手里的书,不由分说的往她身边一挤,我说:
“小双,你真打算一辈子不理我了哦!”
小双嫣然一笑,用胳膊挽住了我的脖子。
“怪不得奶奶常说,你这丫头最没良心呢!”她说。“到底我们是谁不理谁啊!”“唉!”我低叹了一声。“事实上,我是天下最有良心的人,不但有良心,还有热心。只是,所有的事qíng都不按理想发展,我的热心都碰到了冰块,全冻住了。”
小双翻过身来,和我面对面躺着。由于天气燠热,我们在chuáng边开了一扇电风扇,风chuī着她的长发,在枕际飘拂晃动,她的眼睛明亮生动,清柔如水。她用手抚弄着我的短发,低低的、幽幽的、细声细气的、诚诚恳恳的说了:
“诗卉,你的心事我全了解。你想,我自幼没个兄弟姐妹,三岁失母,十八岁丧父,我几乎从没享受过家庭的温暖,自从来到你家,我才知道什么叫家庭,什么叫手足之qíng,和天伦之乐。难道我不希望永远属于朱家?永远成为你们家一分子?但是,我无法勉qiáng我的心啊!你想,诗尧的脾气bào躁易怒,我虽出身贫困,却傲气十足,我和他是弄不好的,诗卉,你懂吗?何况,他的工作环境,使他朝夕相处的,都是一些善于逢迎和jiāo际的女孩子,我又心直口快,难免常出不入耳之言,他怎会喜欢我呢?诗卉,你想想看吧!”
我凝视着她,有句话一直在我口腔中打滚,我真想告诉她,诗尧是喜欢她的,只是qiáng烈的自卑感和傲气在作祟。可是,我想起咖啡馆里诗尧和huáng鹂,我忍了下去,我才二十一岁,我并不能完全了解人心啊!
“那么,”我说:“你是爱上卢友文了?”
她转开头去,低叹了一声。
“这么短的时间,怎么谈得上爱qíng!”她坦白的说:“不过,我承认,卢友文很吸引我,他和我有相同的身世,有相似的感触。他有他的优点,他有雄心,有壮志,有梦想,有热qíng。跟他在一起,你会不由自主的受他影响,觉得普天之下,都无难事。再加上,他懂得那么多,和他谈文学,会使我觉得我像个幼稚园的小孩子!”
我望着她,她脸上绽放着光采,眼睛里燃烧着火焰。还说谈不上爱qíng呢?她根本就在“崇拜”他!我吸了口气,忍不住闷闷的说了句:“你有没有和他谈谈音乐呢?”
“音乐!”她低呼,脸红了,好像我提到了一件使她羞惭的事似的。“音乐只是用来陶qíng养xing的一种娱乐品而已,怎么能和文学相提并论呢?”哦!我望望天花板,想到她曾经如何骄傲于她自己的音乐修养!想到她曾怎样热心于钢琴和作曲!现在,这一切都微不足道了!爱qíng,爱qíng的力量有多么伟大!在那一瞬间,我明白了一件事,我的哥哥已不战而败了,因为,卢友文甚至拔除了小双身上的那份傲气!诗尧是永远也做不到的。
“这些天,你们都在一起吗?”
“是的。”“他有没有开始他的写作?”
“他租了一间小阁楼,真正的小阁楼,”她笑笑。“这些天,我帮他布置,等一切就绪,他就要开始写了。只是,他仍然在一个补习班兼了两节英文,他说理想是理想,现实是现实,不兼课,连房租都付不出!”
“稿费呢?”我问。“要写出稿子来,才有稿费啊!”小双笑着说,望着我,使我觉得我说了傻话。“好吧,小双,”我想了想,正色说:“我接受了你的卢友文!代表我们全家接受他!以后,你可以把他带到家里来,我们家的女孩子jiāo男朋友,从不躲避长辈。奶奶说的,男大当婚,女大当嫁,这是件光明正大的事!无需乎害羞的!”
小双深深的望着我,望了好久好久,然后,一层泪光浮上了她的眼珠,她骤然用双臂抱紧了我,啜泣着、呜咽着说:
“诗卉,你不要再和我呕气了吧!我们永远不要呕气了吧!不管发生了些什么,不管我们将来是分散还是团聚,我们永远是好姐妹,是不是?诗卉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