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有一对不安分的眼睛,你知道吗?”
“我——”她深抽了一口气,面对著孟太太那充满挑战与批判的眼光,听著她那似讥嘲又似讽刺的语气,她那倔qiáng与骄傲的本能再也无法被压制,她冲口而出的说:“我还有一个不安分的鼻子,还有一张不安分的嘴巴!还有浑身十万八千个不安分的细胞,和数不清的不安分的头发!”
“咳!”孟太太冷笑了。“好一张利牙利嘴!我见你第一面就知道你不是个简单的女孩子!果然被我料到了!我的儿子健全优秀,我不会允许他走入歧途!你呢?你是个十足的小太妹!你实在不像个大学教授的女儿,你根本缺乏教养,从头到脚,都是轻浮与妖冶!”
“你——”宛露气急的站起身来,整个面孔都像雪一样白了。她正要说话,孟樵从厨房里笑嘻嘻的跑出来了,手里捧著一杯滚烫的热茶,嘴里唏哩呼噜的,不住把那茶杯从左手换到右手,又从右手换到左手,他嚷著说:
“茶来了,茶来了!宛露,你的面子好大,妈从来不让我下厨房,为了你小姐要喝热茶啊,只好到厨房去烧水,谁知道啊,那水左也不滚,右也不滚,急死我了……”他把茶放在桌子上,一抬眼,他怔住了。宛露的脸色惨白,嘴唇毫无血色,她那美丽而乌黑的眸子,像只受伤的小豹般闪著yīn郁的光焰,定定的望著母亲。他愕然的喊:
“宛露,你又怎么了?”
掉转头来,他困惑的去看母亲。孟太太一接触到儿子的眼光,脸色就不由自主的和缓了下来。对孟樵摇摇头,勉qiáng的笑了笑。“樵樵!”她安静的说:“我想,你在枉费工夫!”
“怎么?妈?你们又怎么了?”孟樵焦灼的问。
“樵樵!”孟太太的声音悲哀而疲倦。“你一直是个好儿子,你孝顺,你也懂事,你就饶了我吧!你妈老了,她实在没有能力去讨你女朋友的欢心!”
孟樵烦躁而懊恼的转向了宛露,急促的、责备的说:
“宛露!你到底是怎么了?你难道忘记了你来的目的吗?你是来道歉的,不是吗?你怎么又犯了老毛病……”
宛露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孟樵,只觉得胸口堵塞,而浑身冰冷,她的手下意识的握紧了拳,握得指甲都陷进了肌ròu里。她想说话,喉咙里却只是gān噎著,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而孟太太已靠进了沙发里,蜷缩著身子,不胜怯弱,也不胜凄凉的说:“樵樵,你送宛露回家吧!我很抱歉,我想我和宛露之间,没有缘分!”“宛露!”孟樵大急,他走过去,用力的抓住宛露,给了她一阵乱摇。“你说话呀!宛露!你为什么一而再,再而三的和妈作对!你为什么?为什么?为什么?……”
宛露注视著孟樵,终于憋出了一句话来:
“孟樵!现在不是你来对我说,我们之间完了。是我来对你说,我们之间完了。”她握住了自己的披肩,慢吞吞的转身离去。孟樵死命的拉住了她,苍白著脸说:“你把话说清楚了再走!你是什么意思?”
她站住了。“你一生只能有一个女人,孟樵,”她幽幽然的说:“那就是你的母亲!你只有资格做孝子,没有资格jiāo女朋友!孟樵,别再抓住我,放我走!再不然,我会说出很难听的话来……”“樵樵!”孟太太说:“如果你舍不得她,你就跟她一起走吧!反正你妈一生是孤独命,你的幸福比我的幸福更重要,你走吧!我还可以熬过去,我还能养活我自己……”“妈!”孟樵大叫,放开了宛露,他扑向他的母亲:“你怎么能说这种话?你以为我是怎样的人?你以为我有了女朋友就不要母亲了吗?你……”
宛露看了他们母子一眼,一语不发的,她转身就冲出那间屋子。到了街上,寒风扑面而来,她才发现自己满脸都是泪水。招手叫了一辆计程车,她直驰回家。心里只有一个疯狂的呼唤之声:妈妈!妈妈!从没有一个时刻,她像现在这样qiáng烈的需要母亲!她要滚倒在母亲怀里,她要向母亲诉说,她要讲尽自己所受的侮rǔ与委屈,她要问母亲一句:在这世界上,什么是亲qíng?什么是爱qíng?什么是真理?什么是“是”?什么是“非”?什么是母爱?什么是孝顺?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