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宛露!”段太太坐在她身边,把毛毯尽量的拉严密,一面用手环抱著她,徒劳的想弄热她那双冰冷的手。“宛露!”她的声音里含著泪。“这并不是世界末日,是不是?”她抚弄她的头发,触摸她的面颊。“哦,宛露,我不会放你走,我会更疼你,更爱你,我保证!宛露,你不要这样难过吧!你把我的五脏六腑都弄碎了。”她想扑进母亲怀里,她想放声一哭。可是,不知道有什么东西阻止了她。她望著段太太,在几小时前,她还想滚进这女人的怀里,述说自己的委屈。而现在,她为什么变得遥远了?变得陌生了?她的母亲!这是她的母亲吗?不,那个神经兮兮的许伯母才是她的母亲!她抽了一口气,心神又恍惚了起来。兆培跑回来了,他不止给她拿来了一个热水袋,还为她捧来一杯热腾腾的咖啡!从不知道鲁莽的兆培,也会如此细心与体贴!兆培把热水袋放到她怀里,又把咖啡杯凑到她嘴边,他对她挑挑眉毛,勉qiáng的装出一份嘻笑的脸孔来。
“好了,宛露,喝点热咖啡,你会发现jīng神好得多!我跟你说,天下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!也没有什么会让人痛苦得要死的事qíng!你把心qíng放宽一点,不要去钻牛角尖,包你大事化小,小事化无!”
她瞪了兆培一眼。当然哩!她心里酸楚的想著,你尽可以在这儿说风凉话,反正事qíng不发生在你身上!反正你是段家名正言顺的儿子!她接触到兆培的眼光,从没有发现,兆培的眼光也可以如此温柔的。她垂下了眼睑,被动的喝了两口咖啡,那咖啡暖暖的香味一冲进她的鼻子,她就心神不由自主的一振,握住了杯子,她一口气喝光了那杯咖啡。
“还要吗?”兆培温和的问。
她摇摇头,抱住热水袋,蜷坐在毛毯里,她忽然觉得自己有勇气,也必须要面对属于自己的“真实”面了。抬起头来,她看著段太太,颤抖停止了,寒冷亦消。
“告诉我,”她清晰的说:“别再瞒我了!我到底是从那儿来的?”从那儿来的?好小好小的时候,她也问过:妈妈,我是从那儿来的?哦,宛露,你是从玫瑰花心里长出来的!她酸涩的摇摇头。“妈!我要真相,你们必须告诉我真相!”
段太太深深的吸了口气,她抓住了宛露的手。她的眼光坦白而坚决。“好的,宛露,我告诉你一切真相。”她下定决心的说。“这些日子来,我也很痛苦,告诉了你,让你自己去做一个抉择,也是一个解决的办法。”她停了停,低头看著自己手里,所握著的那只宛露的手。终于痛楚的抬起头来,直视著宛露。“是的,你不是我和立森的女儿。二十年前,我们还没有搬到这儿来,我们住在和平东路,也是公家配给的房子,那时不兴公寓,还是栋有花园的日式小屋。那年,兆培五岁了,我很想要个女儿,可是,医生断定我不能再生育。我很想收养一个女孩子,就到处托人,问有没有人愿意出让新生的女婴。这样,大家都知道我想要个女孩,朋友们都帮我四方打听。然后,我记得清清楚楚,那天是六月二十二日,我习惯xing一清早起chuáng就去扫院子里的落叶,那时我们院子里有几棵竹子,总是落上一地的竹叶。忽然间,我听到大门外有婴儿的啼哭声,接著,有人急促的按了我的门铃。我打开大门,正好看到一个年轻的女人,如飞般跑走,而你,包著小棉被,睁著一对骨溜溜的大眼睛,躺在我家大门外的台阶上。”
段太太停了停,段立森轻叹了一口气。兆培却给母亲递上了一杯热茶。今天的兆培,怎么如此的细心?
段太太啜了一口茶,宛露一瞬也不瞬的望著她。
“我当时心里已有了数。把你抱进了家里,我才发现你又瘦又小又病又弱。解开了你的包袱,我发现在你胸前,放著一张纸条。”她抬眼看看段立森。“立森,你把那纸条拿来吧!”
段立森凝视著宛露。“宛露,”段立森沉吟的说:“你要看吗?”
宛露坚决的点了点头。
段立森走出了屋子,片刻之后,他折了回来,手里握著一张颜色已经发huáng的白报纸,慢慢的递给了宛露。宛露打开了纸,立刻看到一个像小学生般粗劣的字迹,极不通顺的写著几行字:“段先生、段太太:我知道你们都是大好人,喜欢做好事,有个阿巴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