友岚震动了一下,很快的掉头望著兆培。
“兆培,你话里带著刺呢!”他说。
“友岚,”兆培沉重的看著他。“宛露已经知道她自己的身世了。”友岚吃了一惊,他盯著兆培。
“怎么会?大家不是都瞒得很紧吗?难道……”他醒悟的。“那个母亲又找来了!”“是的,昨天晚上发生的事,反正一切都穿帮了。宛露那个生母,你也知道,是不怎么高明的。宛露很受刺激,我从没看过她像昨晚那样痛苦,当时她似乎要发疯了,后来,我把我的身世也告诉了她,她才平静了。但是,友岚,我们全家都很担心她。”“怎么呢?”“她的世界一下子翻了一个身,她很难去接受这件事的。她和我不同,我到底是男孩子,一切都看得比较洒脱。宛露从小,你也知道,她外表虽然对什么都满不在乎,又心无城府。可是,实际上,她很敏感,又很骄傲。”
“我懂。”友岚接口说:“岂止是敏感和骄傲,她还很倔qiáng很好胜,很热qíng,又很容易受伤。”
兆培把手搭在友岚肩上。
“世界上不可能有另一个男人,比你更了解宛露。所以,你该明白,这件事对她的打击和影响有多重,如果她的生母,不是个风尘女子,对她或者还好一点。现在,我们担心她以往的自尊与自傲,已dàng然无存了。友岚,”他凝视他,语重而心长。“如果你还爱她,去帮助她吧,她会需要你!”
友岚又震动了一下。“她现在在家里吗?”他问。
“不,她上班去了。”兆培看看手表。“现在,她马上就要下班了。今天,大家都劝她请假,可是她坚持要上班,她早上走的时候,苍白得像个病人。妈很不放心,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……”“我懂了。”友岚简单明了的说,发动了汽车。“我们去杂志社接她。”“慢点!”兆培说,打开车门。“你去,我不去!如果她肯跟你谈,不必急著把她送回家来,你可以请她吃晚饭,或者,带她去什么地方玩玩,散散心!”他跳下了车子。
“我想,”友岚关好车门,把头伸出车窗,对兆培说:“我会想办法治好她的忧郁症!”
“别太有把握!”友岚的车子冲了出去,开往大街,他向敦化北路开去,心里被一份朦胧的怜惜与酸涩所涨满了。他想著宛露,那爱笑的,无忧无虑的宛露。那跳跳蹦蹦,永远像个男孩一般的宛露,那稚气未除,童心未泯的宛露,那又调皮又淘气的宛露,那又惹人恨又惹人疼的宛露……她现在怎样了?突然揭穿的身世会带给她怎样的后果?噢,宛露,宛露,他心里低唤著:你是什么出身,有什么重要xing?别傻了!宛露,只要你是你!
车子停在杂志社门口,他等待著,燃起了一支烟,他看看手表,还不到下班时间,他倚著车窗,不停的吞云吐雾,烟雾迷蒙在窗玻璃上。杂志社下班了,三三五五的男女职员结伴而出。他紧紧的盯著那大门,然后,他看到宛露了。低垂著头,她慢吞吞的走出杂志社,手里抱著一迭卷宗。数日不见,她轻飘得像一片云,一片无所归依的云。她那长长的睫毛是低俯著的,嘴唇紧紧的闭著,她看来心不在焉而失神落魄。
他打开车门,叫了一声:
“宛露!”她似乎猛吃了一惊,慌张的抬起头来,像个受了惊吓的,迷失的小鸟。发现是他,她幽幽的透出一口气来:
“哦,是你!”她喃喃的说。
“上来吧!”他温柔的说,那怜惜的感觉在他胸中扩大。
她一语不发的坐进了车子,有股无所谓的,散漫的,迷惘的神qíng。怀里还紧抱著那迭卷宗,就好像一个寒冷的人紧抱著热水袋一般。他悄眼看她,从她手中取下了那迭稿件,放到后座去,她被动的让他拿走了手里的东西,双手就软软的垂在裙褶里了。她穿著件浅灰色的套头毛衣,深灰色的裙子……不再像个男孩子了,只是一抹灰色的、苍凉的影子。
他发动了车子,熄灭了烟蒂。
“我请你去大陆餐厅吃牛排。”他说。
她看了他一眼。没说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