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啪!”的一声,孟樵已对著宛露的脸挥去了一掌,这一掌清脆的击在她面颊上,用力那么重,使她站立不住,差点摔倒,扶著沙发背,她站稳了。转过头来,她不信任的睁大了眼睛,楞楞的看著孟樵,低低的说:
“你打我?你打我?”她再看看缩在沙发上的孟太太,然后,她转过身子,像一阵旋风般冲出了大门,对著大街狂奔而去。孟樵呆立了两秒钟,才回过神来,他大叫著:
“宛露!宛露!宛露!”
他追出了大门,外面的雨已经加大了,雨雾里,他只看到宛露跳上了一辆计程车,车子就绝尘而去。
宛露缩在车子里,浑身发著抖,像人鱼一样滴著水。她不想回家,在这一刻,她无法回家,她心里像燃烧著一盆好热好热的大火,而周身却冷得像寒冰。她告诉了那司机一个地址,连她自己都弄不清楚,这个地址到底是什么地方。车停了,她机械化的付了钱,下了车,站在雨地里,迷迷糊糊的四面张望著,然后,她看清楚了,自己正站在顾友岚的家门口。她疯狂的按了门铃。开门的是友岚自己,一看到宛露这副模样,他就呆了。一句话也没问,他把她连扶带抱的弄进了客厅,大声的叫母亲,顾太太和顾仰山都奔了过来,他们立刻用了一条大毛毯,把她紧紧的裹住。她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面颊上,雨珠和著泪水,流了一脸,她浑身颤抖而摇摇yù坠。
“顾伯母,”她牙齿打著战,却十分清醒的问:“你会为了我是个舞女的私生女,而不要我做儿媳妇吗?”
“什么话!”顾太太又怜又惜又疼又爱的叫。“我们爱你,要你,宠你,从来不管你的出身!”
“顾伯伯,你呢?”“你还要问吗?”顾仰山说:“我们全家等你长大,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。”“那么,”她回头直视著友岚。“我已经考虑过了,随便那一天,你都可以娶我!”她把双手jiāo给友岚,郑重而严肃。“别以为我是一时冲动,也别以为我是神志不清,我很清醒,很明白,友岚,我愿为你做一个最好最好的妻子!”
“宛露!”友岚激动的喊了一声,立刻把那滴著水的身子,紧紧的拥进了怀中。第十二章
宛露病了一个星期。她的病只有一半是属于生理上的,自从淋雨之后,她就患上了严重的感冒和气管炎,一直高烧不退。另一半,却完全是心理上的,她毫无生气而jīng神恹恹。躺在chuáng上,她不能去上班,就总是迷惘的望著窗子。雨季已经开始了,玻璃上从早到晚的滑落著雨珠,那阶前檐下,更是淅沥不止。而院子里的芭蕉树,就真正的“早也潇潇,晚也潇潇”起来。宛露躺在chuáng上,就这样寥落的,萧索的,忧郁的听著雨声。
段太太始终伴著她,全心全意的照顾著她。至于她到底发生了些什么,段太太已陆续从她嘴中,知道了一个大概。那晚,她和孟樵一起出去,却被顾友岚裹在毛毯中送回家来,又湿,又冷,又病,又弱。当夜,她在高烧中,只迷迷糊糊的对段太太说了一句话:“妈,他们母子都看不起我,因为我是个弃儿!”
段太太不用多问什么,也了解以宛露这样倔qiáng任xing的个xing,一定和孟家起了绝大的冲突。她后悔当初没有叮咛宛露一句,对于自己的身世最好不提。可是,再想想,养育了宛露二十多年,秘密仍然有揭穿的一天,那么,这世界上岂有永久的秘密?如果等到婚后,再让孟家发现这事实,那个刁钻的孟太太,一定更以为自己是受了欺骗,还不如这样快刀斩乱麻,一了百了。想定了,她就安心的照顾著宛露,绝口不和她提孟樵。她自己也不再提,就好像孟樵已经从这世界上消失了,就好像她从没有认识过一个孟樵。她却时常谈友岚,谈顾伯伯顾伯母,谈童年时代顾家如何照顾她,每当顾太太来探望她时,她就会难得的高兴起来,抓住顾太太的手,她常天真的问:“顾伯母,你会一直这样喜欢我吗?你会一直疼我吗?你会不会有一天不喜欢我了?不疼我了?”
“傻孩子!”顾太太是慈祥,温柔,而易感动的。她会把宛露拥进怀中,爱怜的拍抚著她的背脊。“你怎么说这种话呢?顾伯母不止爱你,疼你,还要照顾你一辈子!现在,你不过叫我一声伯母,过几天,你就该改口叫我妈了!噢,宛露,我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,能有你这样一个儿媳妇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