几度夕阳红_作者:琼瑶(116)

2017-02-21 琼瑶


    "梦竹,梦竹,"奶妈喊,鼻子中也一阵酸楚:"你千万别傻,那幺远,路上又不安静,你年纪轻轻的……梦竹,千万别傻,再等几天看看!再等几天!"

    "再等几天!"梦竹抓住奶妈的衣服,泪如雨下。"再等几天?几月?还是几年?"

    yīn历年过去没有多久,天气出奇的冷。昆明的街道上,冷清清的没有什幺人,寒风无拘无束的在大街小巷中奔驰。偶尔走过的一两个行人,都把头缩在大衣的衣领里,用围巾连下巴带嘴都蒙了起来,匆匆的从街上走过去,仿佛有什幺东西在后面追赶一般。

    这是个下午,太阳缩在云层后面,时而露出一角来,没有几分钟,就又吝啬的缩了回去。

    梦竹提着一个旅行袋,带着满面的倦容,在寒风瑟瑟中来到昆明。按着何慕天留给她的住址,她不费力的找到了那幢庭院深深的大宅。停在大门外面,她伸了伸头,高高的围墙,看不到里面,只有一棵老榆树,伸出了落尽叶子的枯枝。

    靠在门边,她休息了一两分钟,心头有如万马奔驰,各种念头纷至沓来。一路上,带着股狂热和勇气,千辛万苦的寻到昆明,日日夜夜,脑子里只有一个单纯的念头,找到何慕天!

    在这个念头下,多少的苦都挨过了,多少的罪都受过了!尘埃漫天的公路,颠簸的木房汽车,小客栈里无眠的夜,呕吐,晕眩,一一忍受,只求见到何慕天!而现在她已停在何慕天的门外,与何慕天只有一墙之隔,几分钟之后,可能就要面对面了。她反而没有勇气打门,反而满腹犹豫和不安。倚在门边的柱子上,她呆呆的望着那两扇黑漆大门。

    她的外表是憔悴的,二十天的风霜之苦,两个多月的相思之qíng,以及腹内那条小生命,把她折磨得瘦损不堪。穿著件满是灰尘和huáng土的黑色大衣,用一条围巾包着头。露在围巾外面的脸苍白瘦削,一对大大的眸子黯然无光,显得憔悴,无神,而疲倦。

    倚在门上,她不知道站了多久,寒风扑面而来,bī住了她的呼吸,围巾在风中飘飞,咬了咬嘴唇,她再望望那高高的围墙,这里面都住了些什幺人?何慕天,他的父母?他们会用什幺眼光来看她?一个单身的女子,迢迢千里的追踪一个男人,从重庆追到昆明!他们会嘲笑她,会轻视她,会认为她下贱,yíndàng,和无耻!何慕天呢?或者,他已忘记她了,或者,他有了更好的女朋友了。否则,他怎会将她丢在重庆不管?……不不,一定不是这样!多半他出了什幺事,他们会告诉她,何慕天早已动身去重庆了,那幺,就是路上出了事……不不,也不会是这样!也不能是这样!她猛烈的摇摇头,和困扰着自己的各种思想挣扎,终于,一咬牙,她站正了身子,不管迎接着自己的是什幺,她必须面对这已经到眼前的事实。横了横心,她重重的扣了两下门环。

第九章

    提着旅行袋,她瑟缩而不安的等在门外,心脏在激烈的跳动着。谜底将要揭露了,她忽然觉得软弱而胆怯,渴望有一个可以逃避的地方,甚至希望那两扇门永远不要开启。谁知道门后面有着什幺?出于一种第六感,她本能的预感到凶多吉少……何慕天出事了,生病了,死……她咬紧嘴唇,咬得嘴唇疼痛。

    门开了,梦竹的心狂跳了两下,向后退了一步。门口站着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仆,用一对好奇而诧异的眼光,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。

    "你找谁?"

    "请问,"她嗫嚅着:"这儿是不是姓何?"

    "不错,你找哪一个?"

    "何……何慕天先生在不在家?"她的声音震颤,心跳得那幺厉害,她相信自己的脸色一定发白了。

    那男仆更加诧异的望着她。

    "少爷吗?他不在家。"

    "不在家?"梦竹的心向下沉,喉头gān燥,用舌头润了润嘴唇,她吃力的问:"你是说,他是──现在不在家呢?还是根本一直不在家?"

    "他出去了,"那男仆不耐的说,奇怪着这个女人是怎幺回事。看来神经兮兮,说话颠三倒四。"你找他有什幺事?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