彩云飞_作者:琼瑶(86)

2017-02-21 琼瑶


    一连串苍白的日子。

    小眉每天按时去歌厅唱歌,按时回家,生活单调而刻板。

    尽管许多同行的女孩生活都是多采多姿的,她却在岁月中找不到丝毫的乐趣。歌,对她已经失去了意义,她觉得自己像一张唱片,每天,每天,她播放一次。机械化的,重复的,不带感qíng的。她获得的掌声越来越零落,她的心qíng也越来越萧索。

    云楼是真的不再出现了,她每晚也多少还期待一些奇迹,可是,刘小姐再也没有qíng报给她了,那个神秘出现又神秘离开的男孩子已经失踪,她也将他忘怀了。不能忘怀的是小眉。

    她无法克制自己对云楼的那种奇异的思念,真的不来了吗?她有些不信任,每晚站在台上,她耳边就响起云楼说过的话:“当你唱的时候,用你的心灵去唱吧,不要怕没有人欣赏,不要屈服于那个环境,还有……不要低估了你自己,你的歌像你的人,真挚而高贵!”

    人的一生,能得到几次如此真挚的欣赏?能得到几句这样出自肺腑的赞美?可是,那个男孩子不来了!只为了她的倔qiáng!她几乎懊悔于在雅憩和他产生的摩擦。何苦呢?小眉?

    她对自己说:你为什幺对一切事物都要那幺认真?糊涂一点,随和一点,你不是就可以握住你手中的幸福了吗?但是,你让那幸福流走了,那可能来到的幸福!如今,握在手里的却只有空虚与寂寞!

    来吧!孟云楼!她在内心深处,轻轻的呼唤着。你将不再被拒绝,不再被拒绝了。来吧!孟云楼,我将不惭愧的承认我对你的期盼。来吧。孟云楼,我要为你歌唱,为你打开那一向封锁着的心灵。来吧,孟云楼。

    可是,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。孟云楼始终不再出现。小眉在自己孤寂与期盼的qíng绪中消瘦了,与消瘦同时而来的,是脾气的bào躁和不稳定。她那幺烦躁,那幺不安,那幺件件事qíng都不对劲。她自己也无法分析自己是怎幺了,但是,她迅速的消瘦和苍白,这苍白连她那终日醉醺醺的父亲都注意到了。一天晚上,那喝了很多酒的父亲睁着一对醉眼,凝视着女儿说:“你怎幺了?小眉?”

    “什幺怎幺了?”

    “你很不开心吗?小眉?有人欺侮你了吗?”

    “没有,什幺都没有。”小眉烦躁的说。

    “呃,女儿!”唐文谦打了个酒呃,把手压在小眉的肩上,“你要快乐一点,女儿!去寻些快乐去!不要太认真了,人生就这幺回事,要──要──及时行乐!呃!”他又打了个酒呃。

    “你那幺年轻,不要──不要这幺愁眉苦脸,要──要及时行乐!呃,来来,喝点酒,陪老爸爸喝点酒,酒……酒会让你的脸颊红润起来!来,来!”

    她真的喝了,喝得很多,夜里,她吐了,哭了,不知为什幺而哭,哭得好伤心好伤心。第二天她去青云的时候,突然qiáng烈的渴望云楼会来,那渴望的qiáng烈,使她自己都感到惊奇和不解,她渴望,说不出来的渴望。她觉得有许多话想对他说,许多心灵深处的言语,许多从未对人倾吐过的哀愁……

    她想他!

    但是,他没有来。

    唱完了最后一支歌,她退回到化妆室里,一种近乎痛苦的绝望把她击倒了。生命有什幺意义呢?每晚站在台上,像个被人玩弄的洋娃娃,肚子里装着音乐的齿轮,开动了发条,她就在台上唱……呵,她多幺厌倦!多幺厌倦!多幺厌倦!

第八章

    有人敲门,小李的头伸了进来,满脸的笑。

    “唐小姐!你有客人。”

    “谁?”她一惊,心脏不明所以的猛跳了两下,脸色立即在期盼中变得苍白。“邢经理。”小李笑容可掬。

    “哦!”小眉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,闭了闭眼睛,浑身的肌ròu都松懈了。正想让小李去打发掉他,耳边却猛然想起父亲的醉语:“女儿,你那幺年轻,要──要及时行乐!”

    及时行乐!对了,及时行乐!认什幺真?做什幺淑女?这世界上没有人在乎她,没有人关怀她!她有种和谁呕气似的qíng绪,有种自bào自弃的心理,望着小李,她很快的说:“好的,请他等一等,我马上就好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