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夜起了风,窗棂在狂风中挣扎,海cháo怒卷狂吼着拍击岩石,整个楼在大自然的力量下喘息。我醒了。四周暗沉沉的没有一丝光影,我的呼吸在窗棂震撼中显得那样脆弱。下意识的伸手去找寻靖,身边的chuáng上已无人影,冰冷的棉被指出他离去的久暂。我翻身下chuáng,披上一件晨褛,低低的喊:"靖,你在那里?"
我的声音埋在海涛风声里。轻轻的走向门口,推开房门,我向走廊中看去,子野的屋子里透着灯光,那幺,靖一定在那儿。他们会谈些什幺?在这样的深夜里?当然,谈的一定是不愿我知道的事qíng。我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,像一只轻巧的猫。我想我有权知道一切关于靖的事。但是门内寂寂无声,我从隙fèng中向里看去,果然,靖和子野相对而坐,子野正沉思的抽着烟,烟雾迷漫中我看不清靖的表qíng。
"那幺,你决定不管公司了?"是子野在问。
"在这种qíng况下,我没有办法管!"靖说,声调十分平稳:"而等一切结束之后,公司对我也等于零。所以,让她去独揽大权吧,我对公司已经一点兴趣也没有了。"
"她已经在出卖股权了,你知道吗?"
"让她出卖吧!"靖安详的说。
"靖!"子野叫:"这是你一手创出来的事业!"
"是的,是我一手创出来的事业!"靖也叫,他的声调不再平静了:"当我埋头在工作中,在事业的狂热里,你知道我为这事业花了多少时间?整日奔波忙碌!小瑗说:'你多留五分钟,好吗?'我说:'不行!'不行,我有事业,就必须忽略小瑗渴切的眼光。小瑗说:'只要我能拥有你三天,完完全全的三天,我死亦瞑目了!'子野,你了解我和小瑗这份感qíng的不寻常,她只要我三天,死亦瞑目,我能不让她瞑目吗?三天!我要不止给她三天,我已经làng费了太多的时光了,现在我要她带着最愉快的满足,安安静静的离去,你了解吗?子野?"
室内有一阵沉寂,我的腿微微发颤,头中昏昏沉沉,他们在谈些什幺?
"医生到底怎幺说?"好半天后,子野在问。
"血癌,你懂吗?医生断定她活不过这个冬天,而现在,冬天已经快过去了。"
"她的qíng形怎样?"
"你看到的──我想,那日子快到了。"顿了顿,靖继续说,声音喑哑低沉:"她苍白、疲倦、不安而易怒。日子一天天过去,我知道,那最后的一日也一天天的近了。我无能为力,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生命从她体内消蚀……唯一能做的,是完完全全的给她──不止几天几月,而是永恒!"
我不必要再听下去了,我的四肢在寒颤,手脚冰冷。摸索着,我回到我的房里,躺回我的chuáng上,把棉被拉到下巴上,瑟缩的颤抖着。这就是答案,我的"忧郁病"!原来生命的灯竟如此短暂,一-那间的明灭而已。我什幺时候会离去?今天?明天?这一分钟?或下一分钟?
我又听到了cháo声,那样怒吼着,翻滚着。推推攘攘,争先抢后。闭上眼睛,我倾听着,忽然间,我觉得脑中像有金光一闪,然后四肢都放松了,发冷停止,寒颤亦消。我似乎看到了靖的脸,耳边dàng着靖的声音:"唯一能做的,是完完全全的给她──不止几天几月,而是永恒。"
我还有何求呢?当生命的最后一瞬,竟如此的充实丰满!
一个男人,为你放弃了事业、家庭和一切!独自吞咽着苦楚,而qiáng扮欢容的给你快乐,我还有何求呢?谁能在生命的尽头,获得比我更多的东西,更多的幸福?我睁开眼睛,泪水在眼眶中旋转,一种深深的快乐,无尽止的快乐,在我每个毛孔中迸放。我觉得自己像一朵盛开的花,绽开了每一片花瓣,欣然的迎接着chūn天和雨露。
门在轻响,有人走进了房里,来到了chuáng边。我转过头去看他,他的手温暖的触摸到了我。
"你醒了?"他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