潮声_作者:琼瑶(49)

2017-02-21 琼瑶


    有两滴雨点滑进他的脖子里,凉冰冰的。他又感到那份落寞的qíng绪,最近,每当她的影子一消失,这qíng绪就像毒蛇似的侵进他的心中来,使他无法自处,也无法自解。他懊恼自己没有找一个机会和她说话,但也庆幸自己没有盲动,如果他冒冒失失的找她说话,她会对他有什幺估价呢?

    "总有一天,我会找到机会的!"

    罗亚纬在心中自语着,一面推开公司的活动门。他已经开始在期待明天早晨的那个神奇的、等车的时间了。

    那一天终于来了,一点也不像罗亚纬所预测的那幺不凡,这次是极平常的。当她下车的时候,她的衣服勾在车门上了,出于本能,后下车的罗亚纬帮她解了下来。她站在那儿,大眼睛对他脸上似注意又似不注意的看了一眼,轻轻的说了一句:"谢谢你。"

    罗亚纬怔了一下,这才领悟这机会竟这样轻松的到临了,一-那间,他竟无法开口说话,只愣愣的看着眼前这对雾蒙蒙的大眼睛。可是,这眼睛立即被一排睫毛所掩蔽了。她转过身子,向省政大楼走去,罗亚纬才猛悟的轻声说了句:"哦,不谢。"

    他不知道她听见没有,因为她已经走上了省政大楼的台阶,他回身向公司走,心中有一个小声音在欢乐的唱着歌。

    第二天,当他看到她施施然而来,他不能抑制自己的心跳。她望了他一眼,点了点头,他也点点头,他们并立着等车。他迫切的想找出几句话来和她谈谈。但脑子里是一片混乱。他无法整理自己的思想,于是,车来了,他们上了车,她又习惯xing的注视着车窗外面,眼神仍然是那幺空空dòngdòng、迷迷茫茫的。一直到下车,他们才jiāo换了一瞥和点一下头,她又隐进大楼里面去了。

    第三天,他终于说话了,他们仿佛谈了些关于天气、雨、和太阳的话。

    第四天,他看到了她的微笑,他们谈起彼此的工作,她笑的时候像一朵盛开的白梅花。

    第五天,他们似乎很熟了,但也很生疏,他谈起他的家庭、父母、和弟妹。她什幺都没说,嘴角有个难解的、飘忽的微笑。

    第六天,她说了一些话,谈起她读大学的故事,他发现他们都学了相同的东西,西洋文学。

    第七天,他们讨论起"咆哮山庄"和"傲慢与偏见"两书,意见不同,但没有争执。他觉得她在避免深谈,他为她迷茫的眼睛和飘忽的微笑发狂。

    第八天,他知道她的名字叫江怡。

    他们越来越熟悉了,事实上,罗亚纬对江怡的一切都不明了,他所熟悉的只是她的外表和谈吐。他们的谈话范围由小而大。但,她多数时间是沉默的,她喜欢听更胜过说。罗亚纬开始嫌车子来得太早,又嫌车行的速度太快,他试着约她出游,但她拒绝了,她小小的脸看来严肃冷漠,使他不敢再作尝试。

    那天,他们谈起了家。罗亚纬试探的问:"你和父母住在一起吗?"

    "是的!"她说。

    "你……"他思虑着如何措辞,最后却单刀直入的问:"没有结婚?"

    那个飘忽的微笑又飞上了她的嘴角,大眼睛朦胧而深邃。

    "是的,还没有。"她说。

    他心中那个小声音又开始在唱歌,他必须十分困难的抑制住眉毛不飞舞起来。"我能去拜访你吗?"

    "最好你不要来。"她简单的说。

    "不欢迎?"他问,感到受了伤。

    "看,车来了!"她说。

    他们上了车,沉默的坐着,气压显得很低。江怡的眼睛又凝住到车窗外面了,渺渺茫茫的,若有所思的。罗亚纬感到一份令人窒息的狂热在他心中汹涌着,他注视着那张苍白而静穆的脸。"总有一天,我要攻进你心里去,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些什幺!"他想,用牙齿咬住了嘴唇。

    下车了,江怡目送公共汽车走远,轻声说:"就是这样,我们的感qíng在搭车的起站开始,到了下了车就终止,希望不要再越过这个范围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