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谁说海不温柔!你看那水纹,那幺细致,那幺轻柔,又那幺美丽。"
她握紧了衣服的前襟,一瞬也不瞬的凝视着眼前的海。言犹在耳,其人何处?cháo来了,cháo去了,成千成万的小泡沫,在-那间就破灭了,像她的爱qíng!走下了岩石,她望着那绵亘的沙滩,他们曾经并肩走过。她也是穿的高跟鞋,他笑着说:"你看到岩石上那些小坑坑吗?都是因为爱漂亮的小姐,穿著高跟鞋走出来的!"
那次,由于高跟鞋的跟一再陷进沙里,她赌气脱掉鞋子,赤足走在沙上,并且bī他脱下鞋袜相陪。两组足印绵延的印在沙上,美得像一幅画。她攀住他的手臂,喜悦的念出白朗蒂在《简爱》中的句子:"与我同死,与我同在,我爱人,也被人爱。"
与我同死,与我同在!谁?海làng吗?cháo水吗?海是亘古长在的,其它的呢?
海边,有一幢古旧破败的别墅,门窗上,腐朽的木条残缺的挂着,蛛网封满了屋檐,青苔密布在台阶上,只有瓷砖的外表显示了辉煌的过去。他们站在门口,曾好奇的打量着这幢yīn森森的空屋,以及那蔓糙丛生的断壁颓垣。他揽紧了她,感慨的说:"谁知道这屋子里曾经住过怎样的人,而今何在?"
她默然,古老的空屋给她过多的感触,正像她初次念到元曲中的句子:"眼见他起高楼,眼见他宴宾客,眼见他楼塌了!"所有的那份怆恻一样,这青苔碧瓦堆,也一定有他灿烂的一日!在那一-那,她只希望月圆人久。倚紧了霈,把头靠在他的肩上,她暗暗寻思,光辉灿烂的爱qíng,会不会也有一天变成这样的断壁颓垣?看到她默默寡欢,霈笑嘻嘻的说:"噢!思薇,这是小说里的房子呢!想想看,这篇小说应该怎样布局?有一对qíng侣,在一个冬日的huáng昏,来到海滨度假,突然间,风雨来了,他们看到海边有一幢古旧的空屋……"
"别!霈!"她阻止了他,爱qíng中不该有风雨,她不愿谈到风雨,也不愿再谈这空屋。
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?如今她又站到这空屋的前面,往日的预感居然灵验。光辉灿烂的高楼已成坏槛破瓦。用手蒙住了脸,她不忍再凭吊这幢屋子,更不忍凭吊那份爱qíng。低低的,她啜泣的喊:"霈!霈!这多幺残忍!"
一件衣服轻轻的落在她的肩膀上,有人帮她披上一件外套。她大吃一惊,迅速的把手从脸上放下来,泪眼迷蒙中,她接触到的是一对霈的眼睛!张大了嘴,她神思恍惚的、喃喃的说:"霈,你来了!"
"小姐,风大了,回去吧!"
那个男人深深的望着她,怜恤的说。她一震,立即明白了!这又是那个男人!前一个晚上跟踪着她的男人!她摇摇头,抹去了泪痕,愠怒的说:"你做什幺?你是谁?gān吗这样yīn魂不散的跟着我?"
那男人凝视着她,深黑的眸子有股了然一切的神qíng。好半天,才点点头说:"别那幺敌视我,我承认我在跟踪你,已经好几天了。但是我并没有恶意,你相信吗?我只是不放心!你看来这样的……这样的凄苦无助,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帮助你?"
"关你什幺事?"她恼恨的喊:"我不要别人的帮助,不要任何人的帮助!"她踢了踢脚边的沙,迎着风,又走向了沙滩。那男人并没有离去,他默默的走在她的身边,他的衣服也还披在她的肩上。在一块岩石前面,她站住了,用背倚靠着岩石,她眺望着暮色苍茫的大海,那男人站在那儿,静静的说:"看到那海làng吗?""海làng?"她有些错愕。
"是的,海làng。"他望着海,深思的说:"当一个làng花消失,必定有另一个làng继之而起。人生许多事也是这样,别为消失的哭泣,应该为继起的歌颂。"
她瞪着他,更加错愕,他的谈吐和神qíng对她有种催眠似的作用,她觉得眩惑而迷乱。这个男人是谁?他知道些什幺?
风更大了,海làng在喧嚣着。那人调回眼光来看了她一眼,对她温暖的笑笑,嘴边有两条弧线,看来亲切而安详,他那件灰色的夹克披在她的肩上,他就只穿著件白衬衫,敞开着衣领,显露出男xing的喉结,风从他的领子里灌进去,鼓起了他的衬衫,但他似乎对于那凉意深深的寒风满不在乎。重新凝望着大海,他低低地念了几句话:"……但我为何念念于这既往的qíng景?任风在号,任涛在吟,去吧,去吧,悲之念,我宁幻想,不愿涕泣泫零!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