潮声_作者:琼瑶(57)

2017-02-21 琼瑶


    "大贝湖。"他提醒她。

    "对了,大贝湖!"她愉快的接了下去:"大贝湖之游令人一生难忘,至今我还怀念那雨中的qíng景,湖山隐约,雨雾迷蒙。那夹道的扶桑花,那楼阁亭台,和那滴着水的尤加利树!"

    她长长的叹了口气:"生活得越充实,时间过得越快。我们的足迹遍布名胜地区,南部的大贝湖、凤山、和三地门。北部的碧潭、野柳、金山海滨。东部的礁溪和大里。还有那些古典乐的咖啡馆:青龙、波丽路、田园、月光!最后,我们只有一个地方没去过,中部的日月潭!"

    她侧着头,斜靠在墙上,陷进恍惚的沉思里。

    "有一天,不知道为了什幺,我们吵了架,我很伤心,决定一个人躲到一个清静的地方去,好好的沉思几天。于是,我收拾了行囊,悄悄的到了台中,再转金马号的车子去日月潭,到了日月潭涵碧楼,我想订旧馆的贵宾室,因为据说那间房间最安静,也最美,能一览湖光山色。可是,旅馆的人告诉我,那间房间已被一个半夜赶来的客人捷足先得了。我只好订了隔壁的一间。而当我跟着侍者走进走廊,经过贵宾室的时候,那位捷足先得者正好跨出房门,我定睛一看,不是别人,竟然是他!原来他也悄悄的跑到日月潭,想在湖山之中,一抒郁悃!我们相对无言,然后抱头痛哭,诅咒发誓的说,以后再也不吵架了,再也不分开了!"

    她停住,看着他,突然的醒悟了过来。

    "怎幺!"她说:"你gān什幺要听我说这些?"

    "说吧!"他鼓励的望着她:"等你说完了,你会觉得心里舒服得多!"

    她犹疑了几秒钟,终于笑了笑。

    "我已经说完了!没什幺好说了,都是些傻事!他走了,我哭得像个小娃娃,他叫我等他,我一直等,一直等,一直等……"她喝gān了杯里的酒,摊了摊手。"一直等!等到他告诉我,他已经结婚了。就是这样,一个平凡的故事,是不?"

    他悄悄的取走了酒瓶。

    "吃点饭吧,"他说:"你喝了太多的酒。"

    "我饱了!"她推开饭碗,注视着他。"你是个奇怪的人。"

    "是吗?"他微笑的回视她。

    "你使我说了太多的话!不过,奇怪!我现在倒不觉得那是件怎幺了不得的事了!看开了,人生都没什幺了不起,遇合、分开……就像碰到你,我到现在还糊里糊涂呢!"

    他笑了。

    "暂时,还是糊涂一点吧!"他含蓄的说,站起身来:"我们出去走走,好吗?"

    付了帐,他们走出饭馆,迎面的冷风使她踉跄了一下,带着醉意,她不稳的迈着步子,凉凉的风扑在热热的面颊上,说不出来的舒适和飘飘然。他搀扶住她,担心的问:"行吗?要不要叫一辆车?"

    "不!"她阻止了他。"就这样走走吧!我喜欢在夜色里走,以前,我和他常常在夜色中漫步好几小时。"

    他不说话,只轻轻的揽住了她的腰。她斜倚在他宽宽的肩膀上,下意识的把手cha进他的夹克口袋里。他们就这样依偎着向前走去,走过了大街,也走过了小巷。长长的一段时间里,他们谁也没有开口,一层静谧的、温馨的、朦胧如醉的气氛在他们之间散布开来。接着,细细的雨丝飘了起来,他说:"下雨了。"

    "唔。"她模糊的应了一声,更紧的倚偎着他,无意于结束这街头的漫步。

    "冷吗"他问。

    "不,不冷。"她说,心头微微掠过一阵震dàng。冷吗?不,走在他身边,她从没有觉得过冷,从没有。

    灯光慢慢的减少了,夜色已深。她头中昏昏沉沉,酒意仍然没有消除。高跟鞋清脆的敲击着路面,打破了几分夜的岑寂。用手环住了他的腰,鼻端轻嗅着他衣服上的男xing的气息。她迷离的,喃喃的念:"满斟绿醑留君住,莫匆匆归去!三分chūn色二分愁,更一分风雨。花开花谢,都来几许,且高歌休诉。不知来岁牡丹时,再相逢何处?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