转过身子,他走到厨房里去了。
羊群回来了,我们帮主人关好了它们,又饱了jī。晚餐的时候,我们的主人取出一瓶高粱酒,在山中,这该算是十分名贵的了。举起杯子,他对我们点点头,一仰而尽,豪放的说:"gān了你们的杯子!朋友们,明天下山后,你们不会再来了。意外的迷途,一夜的豪雨,造成了短暂的相聚,值得珍惜,也值得庆祝,说实在的,我欢迎你们的拜访。在山里,虽然有山木糙石的陪伴,但却非常非常的寂寞,你们使我又回进了人群里。"
"如果你觉得寂寞,"浣云说:"为什幺不下山?"
"雅泉一直希望在山上,"他凄凉的笑着,望着他的妻子。
"她常说,如果能生活在山谷中,只有我们两个人,她要叫它作梦之谷。我选择了这个山谷,卜居下来,这是我们的梦之谷。我不能离开这里,我要陪着她。""请原谅我问一句,"宗淇说:"如果有一天,你的太太去──去世了,你预备作何打算呢?"
"我?"他有些迷惘:"我没有想过。或者,我还会住在这里。"
"这是不对的!"我忍不住的说,酒使我有些激动。"你实在犯不着如此,你根本在折磨你自己。陪伴着这样一个毫无知觉的人,生活在这荒凉的深山里。你以为这样做就为自己以往的疏忽赎了罪?事实上,你的太太根本就不了解你为她做了些什幺,你这样不是完全没有意义吗?"
"你错了!"我们的主人微笑着说,看来平静而安详,只微微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凄凉。"我没有意思要'赎罪',我根本不认为自己有罪,我悲哀的是,当她变成这样之后,我才发现我在爱她,根深蒂固的爱。于是,忽然间,她以前说过的,我认为是傻话的,全成了真理。住到山里来,现在已不是她的愿望,而是我的!"他再度举起杯子:"来吧!别谈得那幺沉闷,为我们的梦之谷gān杯!"
"为世界上最难解释的'爱qíng'gān杯!"宗淇说。
"为天下有qíng人gān杯!"绍圣说。
我们喝空了杯子,吃尽了盘子,酒,染红了每个人的脸,大家都有些儿激动和忘形。我们的主人沉坐在他妻子的脚前,把头埋在她的裙褶里久久不动。浣云流了泪,紧紧的靠在绍圣的肩头。我和宗淇相对而视──再没有一个时候,我们的心灵这样的融会jiāo流。我知道,我和他直到此刻,才真正的彼此相爱。
夜深了,我们的主人仍然埋头在雅泉的裙褶里。我凝视着他们,雅泉,她渴望的爱qíng终于来了,只是,何其太迟!没有惊动他们,我们悄悄的撤去了残羹和碗盏。熄了蜡烛,分别回到厨房和卧房里去睡觉。这一夜,我们都睡着得很迟,心中涨满了酸涩而凄苦的感qíng。
清晨起来,依旧是那幺好的阳光。桌上,我们的主人留了一张地形简图和纸条,上面是潦潦糙糙的几句话:"再见了,年轻的朋友们!水已退,请涉水过去,按地形图去寻路,相信你们不会再'迷途'了。珍惜你们已有的,则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是梦之谷。是吗?祝福你们,恕我不送。"
我们默默的站了几分钟,然后一一的向我们的女主人告别,虽然她听不见,我们仍然致意殷切。我把昨日的那一束花,放在她的胸前,她看来像个年轻的新娘。很快的,我们上了路,涉过了浅浅的小溪,沿着溪边的小路,我们沉默的走着,一小时后,我们来到前日的小瀑布前面。回头凝望,梦之谷早已不复可寻,烟霭腾腾中,绿树青山,重重叠叠。极目望去,云山苍苍茫茫,深不可测。
"我像做了一个梦。"我说。
"我也是。"宗淇说。
我们手挽着手,慢慢的向前走去。前面几码处,浣云和绍圣正相倚而行,像重叠的两个人影。木偶
星期天,我们全家举行了一次大规模的扫除。许多尘封了十几年的书籍、物品、破铜烂铁、瓶瓶罐罐,都被翻了出来。其中包括了我童年时代的一只"百宝箱"。这箱子被从许多破家具中拿出来,由小妹为它启封。出现在我们面前的,是一些希奇古怪、零零碎碎的各种物品,什幺钮扣啦、铜指环啦、牛角啦、雕刻的石质小动物啦、折扇的扇骨啦、小喇叭啦……还有好多叫不出名堂来的玩意儿。我用新奇的眼光去打量这些东西,依稀看到我的童年。每一样东西,似乎都代表着一个年龄,和一段回忆。面对着这只百宝箱,我不由自主的沉思了起来。忽然,小妹从箱子里拾起一样东西,叫着说:"看,大姐,多可爱的木头娃娃!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