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季不再来_作者:三毛(40)

2017-02-20 三毛


    “马丁先生,我是三毛,您好,谢谢,我也很好。想见见你,是,有样品请您看看,一起吃中饭吗,好,我现在就去您办公室——”

    我一面cha熨斗,一面去衣柜里找衣服,心qíng又开朗起来。出门时抱着样品的盒子,自言自语——“来吧!小东西,我们再去试试运气。啊!天凉好个秋啊——”

平沙漠漠夜带刀

    我们的三毛,走啊走的,走到撒哈拉去了,她的朋友们总要说她:“嗨!三毛,好好的德文教授不gān,何必呢!”她留学过西班牙,在马德里大学毕业,美国伊利诺州的公务员也检定及格。

    可是,她一直说:我喜欢流làng。

    我初抵沙漠时,十分希望做世界第一个横渡撒哈拉沙漠的女子探险家。这些事qíng,在欧洲时每夜想得睡不着,因为,沙漠不是文明地带,过去旅行各国的经历,在此地都不太用得上。想了快半年,还是决定来了再看qíng形。当然我不能完全没有计划的来,总不能在飞机上,背个大水壶往沙漠里跳伞。我先到了西班牙属地,撒哈拉沙漠的首都——阿蕴。说它是首都,我实在难以承认,因为明明是大沙漠中的一个小镇,三五条街,几家银行,几间铺子,倒是很有西部电影里小镇的荒凉景色和气氛,一般首都的繁华,在此地是看不到的。

    我租的房子在镇外,虽说是个破房子,租金却比欧洲一般水准高很多。没有家具,我用当地人铺的糙席,铺在地上,再买了一个chuáng垫,放在另一间当作chuáng,算暂时安定下来了。水是有的,屋顶平台放个汽油桶,每天六时左右,市政府会接咸水来,那是沙漠深井内,打出来的水,不知为什么很咸。洗脸、洗澡都得用它。平日喝的水,要一瓶一瓶去买,大约二十台币左右一瓶。

    初来时,日子是十分寂寥的,我不会说阿拉伯文,邻居偏偏全是撒哈拉的当地人——非洲人,他们妇女很少会说西班牙文,倒是小孩子们能说半通不通的西文。我家的门口,开门出去是一条街,街的那一边,便是那无边无际的沙漠,平滑、柔软、安详而神秘的一直延到天边,颜色是淡huáng土色的,我想月球上的景色,跟此地大约是差不多的。我很爱看日落时被染红了的沙漠,每日太阳下山时,总在天台坐着直到天黑,心里却是不知怎的觉得寂寞极了。

    一只手挥到红海

    初来时,想休息一阵便去大漠中旅行,但是苦于不认识太多的人,只有每日往镇上的警察局跑跑。(事实上,不跑也不行,警察局扣留了我的护照,老想赶我出境。)我先找到了副局长,他是西班牙人。

    “先生,我想去沙漠,但不知怎么去?你能帮助我吗?”“沙漠?你不就在沙漠里面?抬头看看窗外是什么?”他自己却头也不抬。

    “不是的,我想这样走一趟。”我用手在他墙上挂的地图上一挥,哗一下挥到红海。

    他上下的打量了我快两分钟,对我说:“小姐,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?这是不可能的。下班飞机请回马德里,我们不想有麻烦。”

    我急了:“我不会给你们麻烦,我有三个月足够的生活费,我给你看,钱在这里。”我用手在口袋里抓了一把脏脏的票子给他看。

    “好,不管你,我给你三个月的居留,三个月到了非走不可。你现在住在那里?我好登记。”

    “我住在镇外,没有门牌的房子里面,怎么讲才好,我画张图给您。”

    我就这样在撒哈拉大沙漠中住下来了。

    我不是要一再诉说我的寂寞,但是初来的一阵,几乎熬不过这门功课,想打道回欧洲去了,漫长的风沙,气候在白天时,热得水都烫手,到了夜里,却冷得要穿棉袄。很多次,我问自己,为什么非要留下来不可?为什么要一个人单身来到这个被世界早遗忘了的角落?而问题是没有答案的,我仍然一天一天的住下来了。

    军团司令浇冷水

    我第二个认识的人,是此地“沙漠军团”退休的司令,他是西班牙人,一生却在沙漠中度过。现在年纪大了,却不想回国。我向他请教沙漠的qíng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