翦翦风_作者:琼瑶(32)

2017-02-21 琼瑶


    “我爱你,蓝采。”他低低的说:“我每一根纤维都爱你。”

    我靠近了他,他俯下头来,他的嘴唇灼热而湿润。我紧揽着他的头,意识从我的胸腔里飞走,飞走,飞走……飞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,飞得那么遥远,那么遥远,似乎永远不再回到我的身体里了。

    然后,我恍恍惚惚的听到一个歌声,很远很远,很细微很细微,唱的是:“我曾有数不清的梦,每个梦中都有你,我曾有数不清的幻想,每个幻想中都有你,我曾几百度祈祷,祈祷命运创造出神奇,让我看到你,听到你,得到你,让我诉一诉我的心曲,我的痴迷。只是啊,只是──你在哪里?”

    我的意识还没有回复,那歌声消失了,并没有引起我们的注意。好一会儿,我们分开了,我才神思恍惚的说:“听到了吗?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

    “有人在唱歌。”

    “是客厅里传来的吧!别管它!”

    我们继续留在花园里,直到客厅的灯光大亮,我们不能不回到人群里去了。

    怀冰迎着我们。

    “何飞飞呢?”她问。

    “何飞飞?”我一怔:“我不知道呀!”

    “她不是和你们一起到花园里去了?”

    “没有呀,我们没看到。”

    “这鬼丫头不知溜到哪儿去了。”怀冰说:“八成她又要耍花样。随她去吧!来,你们刚好赶上吃消夜,我和彤云合作,煮了一锅莲子汤。”

    我们跑了过去,跟着大家吃喝起来,夜已经深了,我们吃了很多很多。而何飞飞呢,那晚她没有再出现,直到大家都追查她的下落时,谷风家的下女才报告说,她早已经悄悄的、一个人走掉了。

    为什么?没有人问,她原是个鬼神莫测的疯丫头吗!

    我们犯了多大的错误!我们是多么的幼稚和疏忽,经常只凭自己的直觉,而肯定一切的事与物,我们只是一群不懂事的孩子,一群自作聪明的傻瓜!

    等我们了解过来的时候,往往什么都迟了。

    一年很快的过去了,这一年,柯梦南在南部受训,我又即将毕业,生活就在书信往返和繁重的功课重压下度过。怀冰他们也都是大四了,每个人的生活都不像往年那样轻松,因此,圈圈里的聚会停止了,变成大家私下来往,即使是私下来往,也都不太多。我和怀冰、彤云姐妹比较接近,至于水孩儿和何飞飞,这一年几乎都没有见到过。

    “何飞飞还是老样子,一天到晚嘻嘻哈哈的没个正经样,”

    怀冰有时告诉我一些她的qíng形。“而且越来越疯疯癫癫了。现在人人都管她叫疯丫头了。”

    “小俞追到她没有?”

    “早就chuī了,何飞飞这人呀,恐怕一辈子也不会恋爱,她眼睛里的男孩子和女孩子好像都没有什么分别的!”

    “水孩儿呢?”

    “要结婚了!”

    “真的?”

    “对象是个商人,经营塑胶加工的,比水孩儿大了二十岁,而且是续弦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我惊异的问:“她gān嘛要嫁这样一个人?”

    “那人是个华侨,可以带她到美国去,现在去美国变成一窝蜂了!”

    “可是,水孩儿不是这样的人,”我肯定的说:“她一向就是个纯qíng派,既没有崇洋心理,也不爱虚荣,她是最不可能为金钱或物质繁荣而出卖自己的!”

    “世界上的事没有绝对的,地球每秒钟都在转动,什么都在变。蓝采,你对人生又了解多少?”

    真的,我对人生又了解多少?在接下来的那件大变故中,我才明白我实在一无所知!

    又是暑假了。

    柯梦南被调回台北某单位中受训了,这比我的毕业带来了更大的喜悦,一连好几个晚上,我都和柯梦南在一起,诉不完的思念之qíng,说不尽的相思之苦,欢乐中糅和着欢乐,喜悦中掺和着喜悦,我们又几乎把天地和日月都忘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