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被说动了,于是,他又上了山。
在山上的小旅馆里,他们一住多日,那山的雄伟,那积雪,那一片皑皑的白,志翔眩惑了,沉迷了。何况,身边有个娇艳yù滴、软语温存的丹荔!她教他滑雪,当他摔了一鼻子雪时,她笑开了天,笑开了地,笑开了那皓皓白雪的山!在那些乐不思蜀的日子里,他偶尔会想到志远,想到在歌剧院里扛布景的志远,想到在营造厂里挑水泥的志远……可是,只要他眉头稍稍一皱,丹荔就会迅速的把嘴唇印在他的眉心上。他又忘了志远,忘了罗马,或者,是qiáng迫自己去“忘”!
欢乐的时光和恋爱的日子,是那么容易飞逝的,迅速的,日内瓦公园中的梧桐树,叶子已经完全huáng了,梧桐子落了一地。志翔和丹荔下了山,欢乐仍然充溢在志翔的胸怀里。
然后,这天晚上,他走出旅馆,正要去赴丹荔的约会,他答会和丹荔去一家餐厅吃瑞士火锅。可是,才跨出那旅馆的大门,他就一眼看见了一个人,满面风霜的斜靠在旅馆门口的柱子上,穿着一件灰色的风衣,天上飘着些儿细雨,他就站在雨地里,头发上缀着雨珠,肩上的衣服已被雨湿透。他静静的站在那儿,静静的望着志翔。
这是志远!憔悴,消瘦,苍白,而疲倦的志远!
志翔觉得脑子里轰然一响,惭愧,懊悔,痛楚一起涌上心头,他站着,呆望着志远。好一会儿,兄弟两个就对视着,然后,志远走近了他,轻轻的把手放在他手腕上。
“志翔,已经开学三天了!我找你找得好苦,如果没有‘大使馆”帮忙,我真不知道如何找你!”他温和的望着弟弟。那么温和,那么平静。“走吧!你该跟我回家了!是不是?”
志翔咬紧了牙,一霎时间,感到惭愧得无地自容。他一句话也没有说,就跟着志远走了。
在去罗马的火车上,他写了一个简短的明信片给丹荔,里面只有寥寥数语:
“丹荔:
我走了!
在哥哥和你之间,我终于选择了哥哥!因为,他代表了真理和至qíng至xing,我何幸而有哥哥,你又何不幸遇到了我!
别再到罗马来找我,我们毕竟属于遥远的两个世界!去澳洲吧!去非洲吧!
祝福你!小荔子!
志翔”
第十七章于是,志翔又恢复了上课,又在素描、油画、水彩,和雕塑中度着日子,他把生活尽量弄得忙碌,他选修了许许多多的学分,本来要用两年才修得完的学分,他集中在一年内全选了。只有忙,可以使他忘记丹荔,只有画和雕塑,可以稍稍医治那内心深处的痛楚。但是,即使这样,他仍然消瘦了,憔悴了,脸颊上,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和笑痕。深夜,志远常被他的辗转反侧所惊醒,睁开眼睛,志远听着他的朦胧呓语。于是,志远坐起来,燃上一支烟,这些日子,志远常被胃痛所困扰,夜里也是很难熟睡的。他吸着烟,注视着夜色里的志翔,在窗口所透入的、微弱的灯光下,志翔那张睡不安稳的脸显得那么苦恼,那么孤独,这会刺激了志远的神经,使他默默的出起神来。他已经拥有了忆华,他将用什么去填补志翔心灵上的空虚?这样想着,他那内疚的qíng绪就又涌了上来,折腾着他,折磨着他,折腾得他的胃都翻搅了起来。这种难以再入睡的时光里,他会一支接一支的抽着烟,那烟味弥漫在屋内,终于弄醒了志翔。志翔坐起身子,伸手开了灯,惊愕而担忧的望向他: “哥,是不是胃又痛了?”
“不,不!”他慌忙的说:“我听到你在说梦话!”
“是吗?”志翔倒回枕上,仰躺着,把手指jiāo叉着枕在脑后,他深思的看着天花板。“是的,我在做梦。”
“梦到什么?”“梦到……”他犹豫了一下。“梦到很多很多人,很多很多事,梦里的影子总是重叠着,jiāo叉着出现的。梦到爸爸、妈妈,梦到我们小时候,梦到高伯伯和忆华,梦到我的教授和雕刻,梦到……”他的声音低了,咽下去了,他眼前浮起丹荔的眼睛,热烈、愤恨、恼怒、而疯狂的盯着他,他猝然闭上了眼睛。志远深深的吸了一口烟,悄悄的望着他。
“听说,你的教授把你那个《少女与马》的铜雕,拿去参加今年的秋季沙龙了,是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