彩霞满天_作者:琼瑶(28)

2017-02-21 琼瑶


    乔书培直跳起来,紧握了雅丽的手一下。

    “雅丽,你知道吗?你是个天才!”

    于是,三天后,乔书培就去了台北。

    在台北,忙于注册,忙于办理住校,忙于购买书籍和应用物品,忙于应付大都市的生活……他到一个星期之后,才有时间去调查殷耀祖的案子。他那么陌生,又那么没经验,奔走了将近两个月,才知道,殷耀祖发放到外岛去了。至于他的案子到底在那儿审理的,根本就弄不清楚!

    殷耀祖在外岛,殷采芹呢?茫茫人海,漠漠天涯,殷采芹,你在何方?日子一天天的过去,采芹杳无消息,他投身在大学生活里了。一天又一天,一月又一月,他忙著念书,忙著吸收,忙著绘画,忙著考试,也忙著回忆和相思,但是,殷采芹是已经从这世界上消失了。一个学期过去了,第二个学期又来了。时间的磨子,永远在不停的转动,转走了夏天,转走了秋天,转走了冬天,然后,就又是新的一年,新的一个chūn天了。

第十二章

    三月底,学校开始放chūn假,乔书培又回到了海边。

    这就是我们故事一开始,在那三月的末梢,乔书培为何会坐在防风林里,反复在沙上写著“殷采芹”的原因了。殷采芹,殷采芹,左一个殷采芹,右一个殷采芹,无数无数的殷采芹……这树林,这沙滩,这海洋,这岩石,这风,这云,这海làng,这白屋……处处处处,都有殷采芹的名字,可是,殷采芹,你在何方?点点滴滴,丝丝缕缕,旧时往日,我yù重寻!那个三月的末梢,乔书培在海边追悼著过去,那个三月的末梢,乔书培在料峭chūn寒中,一直坐到太阳沉落。那个三月的末梢,乔书培终于了解了一件事;人,永远不可能挽住chūn天,留住海làng。过去的是过去了,再也追不回来了。殷采芹不论在世界的那一个角落,与他乔书培都不会有关系了。当暮色在林中慢慢笼罩下来,当太阳在海面慢慢沉落下去……他终于拿起一枝木麻huáng的叶子,像扫帚般横扫掉地上那无数无数的“殷采芹”。站起身来,他对著海洋深吸了口气。脑子里掠过了李义山的两句诗:“此qíng可待成追忆,只是当时已惘然。”

    或者,人生的事,就都是这样的。古往今来,感qíng是同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故事,让你甜,让你苦,让你酸酸楚楚,永无了时。摔摔头。“你是个好洒脱好洒脱的男孩子,每次遇到烦恼时,你总是摔摔头,就把它摔掉了。现在,是你摔摔头的时候了。”他苦涩的想著,苦涩的笑了,苦涩的摔摔头。人呵,你身上永远背负著那么多的责任,你有个孤独寂寞的老父,你有个正待开发的未来……你不能把自己永远埋葬在回忆里!听吧,海鸟在唱歌呢!“去去去!去去去!莫迟疑!去去去!去去去!莫迟疑!”

    于是,乔书培再摔了摔头,在那个三月的末梢,他试图甩掉他的过去。踏著落日的余晖,他大踏步的回到了家里。

    家,一如往日,简单,清苦,却充满了书香。父亲有颜回jīng神,一箪食,一瓢饮,人不堪其忧,回也不改其乐。乔云峰用宠爱的眼光望著儿子,不管怎样,他这一生虽然谈不上一点点成就,他毕竟带大了这个儿子!这个茁壮的、漂亮的、优秀的、卓越的儿子!人,一旦进入老年,对下一辈的宠爱,居然会如此qiáng烈!qiáng烈得近乎依赖了。

    “去拜访了你的老朋友吗?”乔云峰问。

    他深思了一下。“是的。”他微喟著说。

    “大家的变化都很多吗?”

    “不。”他迟疑的。“我的变化比较多。”

    乔云峰深深的看了他一眼,是的,这是个简单的、单纯的、宁静的小海港,大家永远过著守旧而近乎保守的生活,对个台北的大学生来说,“距离”会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。

    “你在大学里……”他忍耐不住自己最关心的问题,从他一回家,他就想问的问题:“有没有jiāo到女朋友?”

    乔书培抬起眼睛,读出了父亲眼底的期待和关怀。

    “有个中文系的女同学,”他静静的说,带著种深思的表qíng。“大家还很谈得来,不知道算不算是女朋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