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宝贝_作者:三毛(20)

2017-02-20 三毛

还是锁住了

    之一

    这张图上的手环在右边,环上写着“居家平安”,也可以念成“安平家居”、“平家居安”和“家居安平”。特别喜欢有文字刻着的饰物,更喜欢这只手镯。是作家徐讦先生的女儿尹白送给我的。常常想念这一对父女,尹白现在旧金山,许多年不见了,只是她给的话,总在环上。

    又是两个中国锁,紧邻手环旁边那只是作家农妇孙淡宁女士在香港机场挂在我颈上的,锁用红线扎着。几年后线断了。后来西班牙二哥夏米叶去加纳利岛上看我,我叫他用这个锁再穿一串项链出来,那时我的先生已逝,我们坐在huáng昏的海滩上穿珠子,轻轻的说着往事和再也听不厌的有关他们兄弟之间的童年琐事。穿穿拆拆弄出了这条锁链,二哥给我戴上,第二天他就坐船走了。这条链子也是不常戴的,可是锁进很多东西,包括穿珠子时落日照耀在大海上的余晖还有我们说过的话。

    之二

    在香港的一间古饰店里,看到三串银锁。我看中的那串在现在图片里靠近那串三角形细银链的旁边。

    它是锁在一个小柜子里的,想看,店员小姐开了柜子放在我手中,价格也就看清楚了。对我来说,花太多的钱去买一样心爱的东西只为着给自己欣赏,是舍不得的——除非它不贵。可惜它是贵的。但是我口袋里也不是没有钱。我把玩了一会儿,谢了店内小姐,转去看另一个柜窗,当时便买下了两片彩陶包银片的坠子,就是照片中后来用细银链穿成三角形的那两块小东西。银链是意大利的。回过来再说这条锁项链,中间刻着“长命百岁”的这串。

    买好了小东西,心中仍然牵挂它,想在离去之前再看一眼才走,可是它偏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。当时店内另有两位西方太太,我猜这一转身,锁是被她们买去了。问店员小姐,她说:“卖掉罗!”

    当天陪我上街的是两位香港的好朋友,倪匡与金庸的太太。

    听到锁卖了,我的脸上大概露出了一丝怅然,虽然并没有打算买的。那时金庸的太太笑出来了,也跟着说:“卖掉罗!”倪匡太太也在笑,我也不懂。

    逛街后我回旅馆,下车时MAYjiāo给我一个小口袋,回房打开来一看,呀,我看的锁就躺在里面,那一霎的滋味真是复杂。很感激她们对我的友爱,又有些不好意思,可是我真是高兴由这种方式下得来的意外惊喜。

    以后常常戴它,如果有人问,就说是金庸太太MAY用这种法子买给我的,它的里面又加上了其他的含意,十分珍爱它,也常常想念这两位好朋友。

小丁神父的女人

    我的好朋友丁松青神父和我之间是无话不谈的。我什么都跟他讲。

    在台湾,保存我秘密最多的人,大概就算他了。他是神父,我对他讲话,算做告解的一种,他必须为我保密的。其实说来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,不过一些红尘心事而已。偶尔见面一次,讲个够,就再见。这一再见,可以三五月不通消息,一年半载都不见了。

    照片上的女人——luǒ女,是神父在《刹那时光》那本书中的生活背景下做出来的雕塑。那时,他——我喊他巴瑞,正在美国加州圣地亚哥大学念艺术。课堂中他必须要学雕塑和油画。

    等到巴瑞学成归来——他的第二故乡台湾时,我们见过一次面,他拿出许多作品的照片给我看,其中一座圣母马利亚的塑像被他做得纯净极了,我一直怪他不把实品带回台湾来,巴瑞说那太重了,没法子带的啦。在那一大堆照片中,并没有这座luǒ女。

    那次我们在清泉见面不久,就轮到我去美国了,也是去加州。当然,特为去了一次圣地亚哥,去探望丁妈妈。

    在那次探亲的最后一天,丁妈妈说,孩子有信来,说有一件雕塑被指定送给了我,可以带走。

    我跟着丁妈妈走过一面一面挂满了画的墙,一直走到巴瑞的房间去,他的雕塑都放在一起。

    “ECHO,你还是快把这个luǒ体女人拿走吧,人家来看了,知道是巴瑞做的,我就窘得不得了,真是难堪。”丁妈妈说这话时把双手捧住脸。又在大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