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宝贝_作者:三毛(61)

2017-02-20 三毛


    我笑着笑着,用手使劲揉面粉,再跑到教我做蛋糕的比利时老太太家去,借了一个鱼形图案的模子来。

    那一天,先生下班回来时,我也不说什么,低头去穿鞋子,说要一个人去散步啦!

    那个饭桌上,留着一条好大的鱼形蛋糕,旁边的ECHO号静静的泊着。

    等我从图书馆借了书再走回家时,先生睁大了眼睛对我说:“了不得,这艘小船,钓上来好大一条甜鱼,里面还存着新鲜奶油呢。”

飞镖

    有这么一个故事。

    一个寡妇,辛辛苦苦守节,将几个孩子抚养长大。她,当然也因此老了。

    在她晚年的时候,说起往事来,这个寡妇向孩子们展示了一百枚铜钱。说,这些铜板,每天深夜里被她散撒在房间的chuáng下和地上,而她,趴着,一枚一枚的再把它们从每一个角落里捡回来。就这样,一个一个长夜啊,消磨在这份忍耐的磨练里,直到老去。

    以上这个故事,偶尔有朋友来家中时,我都讲给他们听。然后,指着那个飞镖盘,以及那一支一支完全被she中在正中心的飞镖,不再说什么,请他们自己去联想。

    就因为我先讲那一百枚铜钱,再讲这个飞镖,一般人的脸上,总流露出一丝不忍,接着而来的,就是一份怜悯——对我的那一个一个长夜。

    他们不敢再问什么,我也不说。

    万一有人问——从来没有过。万一有人问:“这就是你度过长夜的方式吗?”我会老老实实的说:“完全不是,只不过顺手给挂上去的罢了。”

    那一百枚铜钱和那个寡妇,我一点也不同qíng她——守得那么勉qiáng,不如去改嫁。

    那又做什么扯出这个故事又把它和飞镖联在一起去叫别人乱想呢?

    我只是有些恶作剧,想看看朋友们那种不敢不同qíng的脸色——他们心里不见得存着什么同qíng,也不必要。必要的是,一般人以为必须的一种礼貌反应。这个很有趣,真真假假的。飞镖试人真好玩,而且百试不慡。

红心是我的

    一直到现在,都不知道这种石头是用什么东西染出来的。如同海棠叶大小的平底小盘里躺着的都是心。

    那个不说话的男人蹲在地上,只卖这些。

    世上售卖心形的首饰店很多,纯金、纯银、镀金和铜的。可是这个人的一盘心特别鼓,专注的去看,它们好似一蹦一蹦带着节奏跳动,只怕再看下去,连怦怦的声音都要听出来了。

    我蹲在地上慢慢翻,卖的人也不理会,过一会儿gān脆又将头靠在墙角上懒懒的睡了。

    那盘待售的石心,颜色七彩缤纷,凑在一起等于一个调色盘。很想要全部,几十个,拿来放在手中把玩——玩心,这多么有趣也多么可怕。

    后来那个人醒了,猜他正吸了大麻,在别个世界遨游。我说减半价就拿十个,他说:“心那里可以减价的,要十个心放在哪里?”我说可以送人,他说:“你将这么重要的东西拿去送人,自己活不活?”我说可以留一个给自己,他说:“自己居然还留下个?!那么送掉的心就算是假的,不叫真心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到底是卖还是不卖呀!”我轻轻笑了起来。“这个,你买去,刻得饱满、染得最红的一颗,不要还价,是你的了。”

    那颗心不在盘子里,是从身体中掏出来的。外面套的袍子是非洲的,里面穿的是件一般男子衬衫,他从左边衬衫口袋里掏出来的一颗。

    “嗳!”我笑了。

    配了一条铁灰链子,很少挂它,出门的时候,总放在前胸左边口袋里。

时间的去处

    在美国,我常常看一个深夜的神秘电视节目,叫做“奇幻人间”。里面讲的全是些人间不太可能发生的事qíng,当然,许多张片子都涉及到灵异现象或超感应的事qíng上去。

    一个人深夜里看那种片子很恐怖,看了不敢睡觉。尤其是那个固定的片头配乐,用着轻轻的打击乐器再加时钟嗒、嗒、嗒的声音做衬出来时,光是听着听着,就会毛发竖立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