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在暗中帮助他,我想。”狄君璞说。“不,我没有。”梁逸舟坦白的望著狄君璞。
“我尊重他的意志。在他的仇视中,我如果暗中帮助他,反而是对他的侮rǔ,你懂吗?”狄君璞点点头。“就这样,你现在知道了整个的故事!”梁逸舟深吸了口气。“一个男人的死亡,两个女人的失常,这就是这山谷中藏著的悲剧。至今,那坠崖的原因仍然是谜。你是个小说家,你能找出这谜底来吗?”“你希望找出谜底来吗?”狄君璞反问。
梁逸舟苦恼的笑了笑。
“问著了我,”他说:“我要那谜底,也怕那谜底!心虹是个爱与恨都很qiáng烈的女孩!”
“但是,她不会伤害任何人,我断定,梁先生。”
“但愿你对!那应该只是一个意外!”他站起身来,踱到窗前,望著窗外的树影花影,风把花影都揉乱了。他重复的说了一句:“应该只是一个意外。”
“你不认为,那卢老太太仍然该住医院吗?”狄君璞说:“任凭她在这山里乱跑,你不怕她伤害心虹?”
“我怕。”他说:“可是,那老太太是不该囚禁在疯人院中的,她大部分时间都很好,很讲理,你没看到她好的时候!”
“唉!”狄君璞默然了,叹息一声,他也走到落地长窗前面来,凝视著那月光下的花园。“多少人类的故事,多少人类的悲剧!”他喃喃的说,回想著那在山谷里扑出来又吼又叫又撕又打的老妇,又回想到那满面痛苦的青年,再回想到那柔弱娇怯、惊惶失措的心虹……他写过很多的小说,很多的故事,但是没有这样的。沉思著梁逸舟所告诉他的故事,他感到迷惘,感到凄凉,感到一份说不出来的难受和不舒服,甚至于,他竟有些泫然了。
“心虹曾是个温柔娴静而雅致的女孩,”梁逸舟又低声的说了,像是说给他自己听。“在没发生这些事之前,你不知道她有多可爱。”“我可以想像。”狄君璞也低声说,他另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;即使是现在,心虹那份娇柔,那份惊怯,又有那一点不可爱呢?她那种时时心智恍惚的迷惘,和那种容易受惊的特xing,只是使她显得更楚楚可怜呵!
“夜深了。”梁逸舟说。
是的,夜深了。山风低幽的穿梭著,在那夜雾迷茫的山谷中,有只孤禽在悲凉的啼唤著,那是什么鸟?它来自何方?它在诉说些什么?会是什么孤独的幽魂所幻化的吗?第九章
心虹在一段长时间的睡眠之后醒了过来,昨夜曾用了双倍的药量,难得一夜没有受梦魇的困扰。睁开眼睛来,窗帘还密密的拉著,室内依然昏暗,但那阳光已将深红色的窗帘映红了。她翻了一个身,拥著棉被,有一份无力的慵懒,深秋的早晨,天气是寒意深深的。用手枕著头,她还不想起chuáng,她希望就这样睡下去,没有知觉,没有意识,也没有梦。虚眯著眼睛,她从睫毛下望著那被阳光照亮了的窗帘,有许多树影在窗帘上重叠jiāo错,绰约生姿,她看著,看著……猛的惊跳了起来。树影、花影、月影、山影、人影……昨夜曾发生些什么?
她的意识恢复了,她是真正的清醒了过来。坐起身子,她用双手抱著膝,静静的思索,静静的回想。昨晚在山中发生的事记忆犹新,她打了个寒噤,不止记忆犹新,那余悸也犹存呵!
皱著眉头,她把面颊放在弓起的膝上。她眼前又浮起了那老妇的影像,那削瘦的面颊,那gān瘪的嘴,那直勾勾瞪著的令人恐怖的眼睛。还有那眼神,那仇恨的、要吃人似的眼神!那不是个人,那简直像个索命的yīn魂呵!
她又打了个寒噤,不自觉的想起那老妇的话:“你是个魔鬼!你是个妖怪!我要杀掉你!……你还我儿子来!还我儿子来!还我儿子来……”
为什么呢?为什么这疯妇要单单找著她?她看来像个妖怪吗?或是像个吸血鬼呢?掀开了棉被,她赤著脚走下chuáng,站到梳妆台前面,不信任似的看著镜中的自己。她只穿著件雪白的、轻纱的睡袍,头发凌乱的披垂在肩上,那张脸微显苍白,眼睛迷惘的大睁著……她瞪视著,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。忽然间,她脑中闪过了一道雪白的亮光,像触电般使她惊跳,她仿佛感到了什么,似乎有个人在轻触著她的头发,有股热气chuī在她的面颊上,同时,有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著:“跟我走!心虹。我要你!心虹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