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丝名叫冰丝,送给你做成冰纨。”
说完,这女孩就不见了。沈休文后来把冰丝做成衣裳,又做成扇子,终年随身,视为珍宝。
冰儿,这故事好短,就这样结束了。我常常想,沈休文这一生,还能抛开那冰丝吗?还能忘记那纺雨的女孩吗?那细雨如丝,随风引络的画面会从他眼前消失吗?还有——还有……那女孩真的消失了吗?
这是中国古代的故事,真不相信这些记载。原来,中国这民族,自有她làng漫的一面,làng漫得那么美,làng漫得那么“不真实”。然后,我要告诉你一个现代的故事。同样的故事,发生在今年年初,一个“风飘细雨如丝”的晚上。有个很笨的医生,名字叫李慕唐。李慕唐独坐在他的诊所里,忽然有个女孩出现了,双手握着两束雨丝,穿着长裙曳地的白礼服,笑吟吟的走进门来,把她手中的“冰丝”送给了李慕唐。
冰儿,这是一个开始。
冰儿,让我告诉你我是怎样一个人吧!当你在那雨夜里出现以前,我一直是个平凡的、努力的、追求一种朴实生活的男人。我不làng漫,也没有幻想,更不做梦。我和细菌、病症、人体器官打jiāo道,从没有想到过我会碰到什么làng漫的事,更休提这làng漫的事还会改变我的一生。我一直对那些神话一般的爱qíng小说,认为只是“解闷”的工具而已。不能相信,无法相信,也不去相信的。
然后,你出现了,有冰雪般的纯净,有火焰般的热qíng,有画一般的美丽,有诗一般的幽qíng。你怎样qiáng烈的震撼了我!你怎样qiáng烈的吸引了我!你怎样打开了我的视野,把我一下子就带入了你那个làng漫的世界里去了,而这世界,居然如此彩色缤纷,光怪陆离,使我心魂俱醉,而目不暇给。我想,就在那个晚上,你已经将你手中的冰丝,织成冰纨,披在我的肩上了。冰儿,我非铁石,我乃血ròu之躯,这件冰纨,来自仙境,一旦附体,居然把我包裹得紧紧的了。冰儿,如今回忆起来,我身上这件无形的外衣,就是你那天晚上给我披上的。从此,我就不由自主的卷进你的神话世界里去了。冰儿,我很希望我这封信写得有条有理,但是,我执笔时,心qíng已十分迷糊,如果凌乱,请你把络具拿出来,不妨重新络过。我前面写了那么多,只是要告诉你,一个很平凡的医生,对爱qíng根本没有憧憬与梦幻的医生,怎会被你捉住的。哦,冰儿,不要以为是你把我灌醉了,不要以为我相信自己是个大糙原……都不是。真正网住了我的,是那个下雨的晚上,你纺雨为丝,把我网住了的。从此,我就没有脱下我的冰纨,从此,我就一头栽进去,不可救药的爱上了那个纺雨的女孩,她的名字叫冰儿。好长一段时间,我欺骗着我自己。我跟着你、阿紫、徐世楚四个人一起玩,看着你和徐世楚卿卿我我。我认为我是个旁观者,与整个故事无关。瞧!冰儿,我一上来就说过,有个“笨”医生。我愚鲁如此,迟钝如此,我怎配得上你那件冰纨!可是,要发生的仍然发生了。记得那个晚上吗?你第一次走进我的单身宿舍?当你对我说:“请允许我,为你重新活过。”我心已醉,我魂已飞,我的思想和心灵,都“醉死”在你的软语声低里。啊,冰儿,那晚,你把第二件冰纨又披上了我的肩。
接下来的日子,你纺过雨,你纺过阳光,你纺过雾,你纺过月光,你是生来的织女。你把纺好的每件冰纨,都一一抛在我肩上。冰儿,我就是这样,被你的冰纨装饰起来了。有一度,我以为我会发光,而这光彩会吸引你,事实不然,发光的是冰纨,那一层一层的冰纨,每件冰纨,都是你织的,不是我造的。如果有一天,你把冰纨再一件件收回,你就会发现,那luǒ体的我,只是一具平凡的躯体而已。冰儿,我不知道我有没有把我的感觉说清楚。上星期,你和我“分手”了。
从来,我没有如此痛楚过。生平第一次,我承认那些小说家笔下“心碎”的字样。那“心碎”两字,实在不科学,医学大辞典里,从没有“心碎”这种怪病,想想看,“心碎”是什么局面!再大的撞击力,也不会把心撞“碎”的。这种既不通又不合逻辑的名词,真不知道那些没“知识”的人怎么会发明出来!可是啊,冰儿,我终于承认,心会碎了,因为,我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