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烟翠_作者:琼瑶(73)

2017-02-21 琼瑶


    “你不要想来跟我解释,”我痛苦的转开头。“我相信我自己眼睛所见到的事实!”“你不会认为是你自己的眼睛有问题,对吧?”他声音里的怒气在加重,他的呼吸沉重的鼓动了空气。“我根本没有机会,也没有余地为自己辩白,对吧?你们所有的人都判了我的罪,大家都说,他是làng子,他风流成xing,他顽劣不堪,他永远闯祸胡闹……所以,是他做的!于是,我什么机会都没有,只能说是我做的,是不是?”

    “再说这些有什么用呢?”我软弱得没有一丝力量。“我不想听你说,如果你肯让我一个人在这儿,我就很感激你了!你走吧!”“你的意思是说,我们之间也完了,对不对?”他的呼吸更重了,开始无法控制自己的声调。

    “你应该娶绿绿,”我的喉头胀痛,声音枯涩。“你该对那个可怜的女孩负责任!”“我娶个鬼!”他愤怒的大叫,忽然一把拉起我来:“咏薇,你跟我走!”他拉住我,不由分说的向门口跑去。

    “到哪儿去?”我挣扎着:“我不去!”

    “你一定要来!”他把我拖出了房门,由后门拖向外边:“我要把这件事qíng弄清楚,你跟我去弄清楚!走!”

    他拉着我穿过竹林,跑向原野,秀枝在后门口诧异的张大眼睛望着我们。原野上秋风瑟瑟,树影幢幢,我挣不脱他铁一般的手腕,跟着他跌跌冲冲的跑向前去。

第二十章

    距离凌风注册的日子只有两天了,连日来,章伯母和凌云都忙着给凌风补充冬装,凌云在三日里为凌风赶出一件毛背心来,章伯母钉了一chuáng厚棉被给他,大家都很忙,只有我和凌风反而空闲,我是什么都不会做,而且满腹离愁。凌风和我一样,终日只是惨兮兮的跟在我后面,千叮咛万嘱咐的叫我勤于写信。章伯母常用宠爱而怜惜的眼光望着我们,当我帮她拉被里或穿针拿线的时候,她就会满足的叹口气,凝视着我说:“凌风那个顽童,哪一辈子修到了你!”

    我会红着脸跑开,心底却涨满了温qíng。凌风的冬装几乎全要从头做起,章伯母说,他每次带到学校里去的衣服,放假时从没有带回来过,全给同学穿去了,问起他来,他会说:“宿舍里的同学全是乱穿衣服的呀,不知道给谁穿走了。”但是,他却很少把同学的衣服穿回来过,偶然有,也一定是破大dòng的衣服。我哑然失笑,好一个凌风!我用全心灵来爱他!

    全家都忙着,又由于秋收的季节,农场里的工作也特别忙,一部分的收成要运到埔里去出售,另一部分的杂粮急于下种。章伯伯、凌霄、老袁等人整天都在田里,还临时请了山地工人来帮忙。连山地小学惟一的一辆机器板车,也出动了来装运东西。看到大家都忙,我很为我的清闲感到抱歉。不过,事实上,我也很忙,我忙于和凌风依依话别,忙于在他临走之前,再去拜访我们足迹遍布的糙原,树林,小溪,和“我们的梦湖”。这天huáng昏,我们从梦湖回来,完全浸润在彼此的深qíng和离愁里。穿过竹林,一阵不寻常的气氛就对我卷了过来,四周很静,幽篁小筑门口悄无一人,我却毫无理由的感到惊悸和不安,凌风也敏感的觉察到什么,望着我,他问:
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“我——不知道。”我说。

    我们携着手走上幽篁小筑的台阶,走进客厅,立即,我们都站住了。客厅里,绿绿的父亲正满面怒容的坐在一张椅子里,绿绿依然穿着她那件没钮扣的红衣服,瑟缩的站在她父亲的身边。我从没看到她如此沮丧和畏惧过,她那充满野xing的眼睛里流露着惶恐,面颊和脖子上都有着肮脏的鞭痕。她并非自动的站在那儿,因为,她父亲铁钳一般的手指,正紧紧的扣在她的手腕上。房间里,除了他们父女之外,就只有章伯母,她的脸色严肃而沉重,显然在勉qiáng维持冷静,正打开一包新乐园,递到那山地人面前,劝慰似地说:

    “抽支烟吧!”“不要!”山地人斩钉断铁似的说,这两个字的国语居然咬音很准。一看到我们进去,那山地人就直跳了起来,一只手仍然紧抓着绿绿,他用另一只手直指着凌风,沙哑着喉咙,怒声说:“就是他!”我吓了一跳,凌风也愣住了,四面环视,他不解的看看绿绿,又看看章伯母,问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