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口两口吃完了面包,喝完了牛奶,她到洗手间去擦了擦脸,就迅速的赶到耿克毅的房里。
耿克毅正躺在chuáng上,睁着一对炯炯发光的眸子,静静的望着她。
“对不起,耿先生,”她仓卒的说:“我为晚餐时的事道歉。”
“你现在吃饱了吗?”耿克毅微笑的问,完全不理会她的“道歉”,仿佛那回事从未发生过。
“是的,饱了。”她的面孔微微发热。走到桌边,她打开了医药箱,取出针管,感谢塑料针管的发明,她用不着蒸针管针头那一套,否则就麻烦了。准备好了针药,她拿起浸了酒jīng的药棉。
“来吧!”
老人顺从的让她打了针,一直微笑的望着她。
“腿怎样?”她问。
“有些酸痛。”
“有感觉总比麻痹好。”她说。
他一愣,锐利的盯了她一眼。
“你说话总使我觉得是双关的,”他说,“我从没遇见过像你这样的女孩子。”
“躺好!”她命令的,在chuáng沿上坐下来。“我要帮你推拿一下,让你双腿的血液循环增速。”
他顺从的躺平身子,仍然注视着她。
“你已经开始有女bào君的味道了!”他说。
她忍不住噗哧一笑。
“想必‘bào君’这疾病是具有传染xing的!”
“嗨!”他高兴的说,“你既然笑了,我们就讲和了吧?”
“我并没有跟你吵架呀!”她笑着说,一面帮他按摩双腿。
“反正,我只是个护士……”
“好了,好了,”他迅速的打断她:“别又搬出你护士职业范围那一套,我已经听怕了!”
“职业xing的话你不爱听,非职业xing的谈话又很容易犯你的忌,在你这儿做事未免太难了。”
他轻哼了一声,没有说话,她继续帮他按摩,也不再说话。一时间,室内相当的安静。这蓝色的房间,有一种静幽幽的气息。chuáng旁的小几上,大约是李妈为了欢迎她的主人,cha着一瓶万寿jú,这正是jú花盛开的季节。
“你一定会奇怪,为什幺我两个大儿子叫培中、培华,而我的小儿子,却取名叫若尘吧?”他忽然开了口,声音很平静,很自然。
她看看他,没有接腔。
“问题在于若尘不是我太太生的,换言之,他是我的私生子,你当然知道所谓私生子的意义了?”
她的手停顿了一-那,又继续的工作下去,她的目光深沉的停在他的脸上。
“若尘的母亲是我的女秘书,一个娇小玲珑,如诗如梦般的女孩子,她从没有对我要求过什幺,她没有要我离婚,她没有要我娶她,她甚至不收受我的金钱。只是,当若尘出世,她才哭泣着说,这孩子的命运,将像尘土一般,于是,她给他取名叫若尘。若尘,”老人-起了眼睛:“一个那幺漂亮、聪明、倔qiáng、而自负的孩子!他几乎是我的再生,是我的影子,天知道!我有多喜爱那孩子!”他停了停,又说下去:“若尘六岁那年,有天和同学打架,打得遍体鳞伤,满头是血,回家来,他问他母亲:‘你是不是一个婊子?’我从没看过晓嘉像那样伤心过,她整晚抱着若尘流泪。第二天,她把若尘jiāo给了我,请求我按法律的手续收养这孩子,‘给他一个姓!’我领养了自己的亲生子,晓嘉说:‘照顾他,对我发誓你会终身照顾这孩子!’我发了誓,天知道,我那时应该离婚,应该娶晓嘉,但是,那时我的事业刚刚成功,社会地位把我冲昏了头,我怕舆论,我怕流言,我怕我太太会自杀,我怕太多太多的东西!于是,我只能安抚晓嘉,劝慰晓嘉,拖延晓嘉……这样,有一天,晓嘉悄然而去了,她只给我留了一张纸条,上面题着一阕词:新欢君未成,往事无人记,行雨共行云,如梦还如醉。相见又难言,yù住浑无计,眉翠莫频低,我已无多泪。就这样,晓嘉去了,不久,我听说她嫁给一个旅日华侨。当她走后,我才知道我爱她有多深,我才知道她这一去,我的生命也结束了一大半,我也才知道,这些年来,我多对不起她。那些日子,我如疯如狂,如醉如痴,只想把她找回来,当我绝望之后,我把所有的爱心都放在若尘的身上,我爱这孩子甚过爱世界上任何的一切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