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生日,是一条生命降生之日,”中□热心的说:“在我看来,生命的降生都是可喜的,这世界因为有生命而存在,没有生命,也就没有世界,你承认吗?”
皑皑的长睫毛闪动了一下,黑幽幽的眼珠若有所思的停驻在中□的脸上。“你的说法像是出自宗教家的口中,”她慢吞吞的说:“当然,对‘世界’而言,没有生命这世界就成了一块大顽石。但对‘生命’而言,存在与否实在没什么分别。上帝制造一条生命的时候,应该先考虑这条生命会不会对自己的生命厌倦,有时候,生命是负担而非快乐,你又承认吗?”
“你的话也有道理,”中□点头:“可是,如果已经有了生命,‘你’这个个体已经存在了,那么,就该珍惜自己的生命,找寻自己的快乐,在粥粥众生中去一争短长!人活着,就得对生命负责任,生命像一支蜡烛,燃一分钟,发一分钟的光,燃一天,发一天的光,直到蜡烛烧完的那一天,光才能熄灭……”“好了,”皓皓不耐的走了过来,粗鲁的打断了中□:“把你的生命啦,蜡烛啦,责任啦,全收起来吧,现在不是你上课的时候。家庭教师,如果你有一肚子的大道理,还是等到合适的时候再发挥吧!”他走到我身边,盯着我看:“噢,忆湄,你怀里是个什么东西?”
“一条生命!”我笑着说,把那只胆怯的小猫放在沙发椅里,那小家伙用一对戒备的眼睛怀疑的打量着这陌生的环境。“我想,它的创造者对它不想负责任了,所以我就把它带来了。”“哦,我要说一句,”皓皓说:“忆湄,你未免太爱管闲事了!我不以为爸爸会允许你收留下这个流làng者。”
我望着罗教授,他的眉毛正不悦的紧蹙着,锐利的眸子狠狠地盯着我,看样子,他对于我带回来的这条生命丝毫不感兴趣。我抚摸着小猫的背脊,恳求的望着罗教授,热诚的说:“您会允许我留下它,是吗?我不会让它去打扰别人的。您曾经收留无家可归的我,那么,您必定不会反对我收留下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猫,是不是?罗教授?”
罗教授瞪视了我好一会儿,终于开口了:
“把它丢出去!”他简短的说:“我们家里不养小动物!”
“噢!罗教授!”我喊:“这小猫是无害的,如果把它丢出去,它一定会死。请你准许我收养它,尤其,它是残废的,它决不能独立生存,把它丢出去未免太残忍了!”
罗教授的胡须牵动着,眼光yīn沉,他用手揉了揉鼻子,低低的叽咕了几声,显然在和自己的某种思想斗争。然后,他把脸一板,眼光狞恶的盯着我,吼着说:
“我说把它丢出去!你听到没有?”
我被他的吼声吓了一跳,低头看看那只小猫,我觉得心中一阵痛楚,那小东西似乎已经知道了它的命运,对我无助的转动着眼珠,哀哀的低鸣了两声。我抬起头,直视着罗教授,为这小生命作最后一次的努力:
“罗教授,您为什么拒绝做一件好事?收养一只小猫对您是绝无损失的,而且,我保证它不会妨害您。罗教授——”我轻轻的咬了咬嘴唇说:“您明明有一颗善良而热qíng的心,为什么您总要用凶恶的外表来掩饰那个真正的您?我不相信您是如此残酷而无qíng的!”罗教授直跳了起来,差点带翻了他面前的小茶几,他的眼睛瞪得那么大,眼珠几乎从那堆茅糙里跳了出来。喃喃不断的,他在喉咙里希奇古怪的诅咒了一大串,双手握着拳,大有揍我一顿的样子。可是,突然间,他握着拳的手放松了,眼睛向上翻了翻,他说:“你有‘义务’要收养它吗?”
“没有义务,”我说:“却有兴趣。”
“兴趣?”罗教授怀疑的盯着我:“你用了两个很奇怪的字。”“确实是兴趣,”我说:“我从小就有兴趣收养小动物,尤其是残废的,无家可归的,瘦弱或无助的小动物。在高雄的时候,妈妈生病以前,我养了三只小狗,两只猫,还有五只小兔子,我喜欢看那些小东西由瘦弱变成qiáng壮,喜欢救助它们,这使我自觉是个救难者,是个重要的人物。望着小生命成长,是一件十分快乐的事qíng,有一次——”
我停住了,觉得已经说得太多,但罗教授用全神贯注的眼光望着我。“说下去!”他说。“有一次,”我继续了下去。“我有一个同学,家里养了一只猴子,那猴子生了病,快死了,我的同学要扔掉它,我把它抱回家里,饱消炎片、感冒特效药给它吃,用我的全心去救助它,居然把它救活了,看到它一日比一日健康qiáng壮,我高兴得不得了。可是,有一天,我和它玩的时候,它突然咬了我一口,害我到医院里去fèng了四针,我伤心透了,想不到我救活的动物会来伤害我,妈妈对我说:‘忆湄,这是一次教训,记住,这世界有的时候是没有道义可讲的,伤害你的可能是你最信任和爱护的人,所以别相信任何人——包括你的朋友、亲戚、姐妹!人要靠自己!只有自己是最可靠的朋友!而且,别轻易的付托你的感qíng,以免加倍的伤心!’这件事给我的印象很深,从此,我就不再收养什么。但,这只小猫又使我动心了。”我微笑,拍着小猫的头:“我相信,它不会咬伤我,也不会抓伤我!罗教授,你愿意让我作一番试验吗?请允许我收留这个孤苦无依的小东西——我不收留它的话,它只能倒毙街头,您忍心看着一条生命倒毙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