菟丝花_作者:琼瑶(57)

2017-02-21 琼瑶


    我没有说话,只固执的望着他。他靠近了我,慢慢的把我拉进了怀里,轻轻的用下巴摩擦着我的头发。在我的耳边,低低的吐露出一番话来:“忆湄,我承认,在你未到之前,我确实想追求皑皑,这是我的弱点,或者是一般男xing的弱点,皑皑太美,美得使人无法不动心。可是,很快我就发现了自己的错误,并非由于皑皑的冷淡,而是由于xing格、气质一切都不相近,你懂吗?忆湄!我对皑皑的撤退不是因为你的cha入,是因为本身的悟解。至于你,忆湄,我不愿夸你是美女或才女,但,你是我梦想多年的那个女孩子!是我心目中最最完美的一个偶像!”他吸了口气,轻唤着说:“忆湄,忆湄!让那所有的不快和误会都过去吧!以后,我们之间再没有争执、纷扰、嫉妒,和呕气!以前的所有不快,都是天下本无事,庸人自扰之!以后,我们应该都变得聪明一点,再别做庸人!”

    他托起我的脸,嘴唇从我耳边滑到我的唇上,静静的停在那儿,不再说话了。天,已经完全亮了,怎样一个无眠的夜!

    我重新“蹦跳”于花园之内,数着jú花的朵数,拾着满地的huáng叶,兜着一裙子的秋风,快乐得像一株风铃糙(不过,我并不知道风铃糙是什么玩意儿,只喜爱这个名字)。从花园转入了小树林,穿过了紫藤爬满的花棚,一下子停在那棵缠绕着菟丝花的松树前面。一时间,我愣了愣,皑皑正坐在松树下,双手抱着膝,静静地望着我连跑带跳的跑来。她穿着件浅蓝色的上衣,和深蓝色的圆裙子,垂肩的长发迎着风飘dàng。猛一看去,她真像一朵可爱无比的蓝色小花——毋忘我。

    “嗨!”我说,热心的笑:“你在这儿gān嘛?”

    “什么都不gān。”她淡淡的说:“只是坐坐。”

    我在她身边的糙地上坐了下去,伸长了双腿,一面好奇的望望她,因为她的姿态那么优美自然,而我就手脚都放得不成样子。学着她架起腿来,怪不舒服,又伸了回去。用手撑着地面,我半躺在地下,愉快的笑着说:

    “你怎么能坐得那样自然,我怎么不行?”

    “谁知道!”她碰了我一个钉子,脸上不挂一丝笑容。看样子,要在她身上找寻“友谊”一定是白找。还是少费力气好些。松开手,gān脆往地上一躺,摘了一棵小糙,我细心的剥掉两旁的大叶子,而把糙心放进嘴中去咀嚼。糙心带着股浅浅的幽香和淡淡的甜味,细细的沁入胃脾之中。皑皑坐在一边,蹙着眉凝视我。为了免得再碰她的钉子,我不再开口,悠然的注视着树隙之中的蓝天和白云。

    “他们就是为了这些地方喜欢你吗?”皑皑突然问。

    “什么?”我没听懂。“我说皓皓和中□。”“皓皓和中□怎样?”“就喜欢你这副样子吗?”她指指我,眉头蹙得更紧了。

    我坐了起来,对她摇摇头。

    “我不知道他们喜欢我什么地方,”我坦白的说:“不过我也不认为这样躺在地上有什么不妥。”我剥了一根糙心给她:“要试试吗?在嘴里嚼嚼很好玩,有点甜味。”

    她躲之不迭,好像我要她吃的是毛毛虫。把头回避得远远的,她惊叹的说:“天!我真奇怪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?”

    “高雄。”我说。“高雄,那不应该是个野蛮的地方。”

    “当然,那是个非常美丽的都市,有全省最大的百货公司,有可爱的渔港和海湾,还有许许多多亲切的人们。”我想起几乎已被我遗忘的林校长和妈妈的同事们,以及那些活泼天真的小学生,我有好久没有给他们写信了。

    “那里的女孩子都吃糙的吗?”皑皑一本正经的问。

    我愣了一下,就大笑了起来。多么荒谬的问题!她以为吃糙是一种民间的风俗么?我奇怪她的头脑怎么那样的单一化。“这只是好玩而已,”我笑着说,把手里的糙丢开:“难道你小时候没吃过野生的糙莓,蔷薇花的花心,或是酸酸的酢酱糙?”“这些是可以吃的吗?”她仍然一本正经的问。

    “噢!”我说:“只是好玩,我记得小时候专门跑到山边上去找糙莓,花心,或是酢酱糙,有时还会采些野生的菌子,让妈妈给我煮汤喝。这只是好玩而已。你从没有这样玩过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