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鸥飞处_作者:琼瑶(32)

2017-02-21 琼瑶


    他的头终于抬了起来,他的眼睛温柔的注视着她,那样深沉,那样专注的凝视!她迎视着这目光,觉得浑身瘫软而无力,她想对他微笑,但那微笑在涌到唇边之前就消失了,她张开嘴,想说话,却只能吐出一声轻轻的,难以察觉的呼唤:“慕槐!”

    他重新俯下头来,用嘴唇堵住了她的。她觉得不能呼吸了!那狂野的、炙热的压力与需索!他箍紧了她,他揉碎了她,他把她的意识辗成了碎片,抽成了细丝,而那每一片每一丝都环绕着他,在那儿疯狂的飞舞,飞舞,飞舞!她大大的喘了口气,离开了他,低呼着:“呵,慕槐!”

    他站正了身子,望着她:“你这个折磨人的小东西哪!”他咬牙切齿似的说,然后,他用胳膊环绕住她的腰。“走吧!羽裳,我们不是要散步吗?”

    她依偎着他,从没有那样安静过,从没有那样顺从过。他们并肩走向了那刚刚完工的仁爱路四段,这条新建的马路寂静而宽敞,路两边是尚未开建的土地,路当中,新植的椰子树正安静的伫立在月光里。

    这样的夜!这样的宁静!月光匀净的铺洒在地面上,星星远而高的悬在天边。夏夜的风微微的chuī拂着,带来阵阵沁人心脾的清凉。人行道边的小糙上,露珠在月光下闪着幽暗的光芒。

    他们沉默的走了好一段,两人都没有说话,只是一任微风从他们身边穿过,一任流萤从他们脚下掠过。最后,还是杨羽裳先开口:“怎幺这幺久没来找我?”她问,微微带点儿责备,却有着更深的委屈。

    “你也没有闲着,不是吗?”他说,微笑着,眼光注视着远处的路面。

    她轻哼了一声,偷眼看他,她想看出他有没有醋意,但他脸上的表qíng那样复杂,那样莫测高深,尤其那眉梢眼底,带着那样深重的沉思意味,她简直看不透他。“你最近很忙吗?”她试探的问。

    “是的,很忙。我一直很忙。”他说:“专门忙着管一些闲事。”

    “谁教你是记者呢!”她笑着。“记者的工作就是管闲事嘛!”

    “是吗?”他也轻哼了一声。“我管的闲事却常常上不了报。”

    她偷窥着他,有些惊疑,不知他所指的是什幺。

    他的目光从远方收了回来,望望她,他的手把她揽紧了一些。

    “羽裳,”他柔声说:“我们认识多久了?”

    “唔──大概两三个月吧。”她犹疑的说。

    “只有──两三个月吗?”他惊叹的问。

    “是呀,记得吗?那天我在你家打羽毛球,那是四月间的事qíng,现在还不到七月呢!”

    “怎幺──”他顿了顿,困惑的说:“我觉得我已经认识你好久了呢!好象──有半年了,甚至更久。”

    “你──”她不安的笑笑。“你一定糊涂了。”

    “是的,我一定糊涂了。”他说,凝视着她。“羽裳,”他深沉的说:“我常常觉得,我不应该太接近你。”

    她惊跳。

    “为什幺?”

    “我想过很多事qíng,我怕很多东西……”他含糊的说:“我怕我对你的接近,是一种对你的不公平,也是一种对我自己的不公平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懂你的意思。”她蹙起了眉头。

    他站定了。回过身子来,他面对着她,正视着她的脸和她的眼睛。

    “羽裳,”他诚挚的问:“你……有没有……一些喜欢我?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她咬咬嘴唇,不敢正视他,她把眼光垂下去,看着脚下的红砖,低声的说:“你还要问吗?你看,我不是站在你旁边吗?这样深更半夜的。”

    “深更半夜站在我身边的女孩子并不见得都爱我。”他幽幽的说,想着渡轮上那女孩。

    她蹙蹙眉。

    “什幺意思?”她问。

    “你瞧,羽裳,我在感qíng上是个最胆怯的人!”他说:“你太活跃了,你的锋芒太露了,你的男友太多了,而我呢?我禁不起开玩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