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鸥飞处_作者:琼瑶(47)

2017-02-21 琼瑶


    给杨太太这幺一阵死命的乱摇,杨羽裳终于被摇醒了。回过神来,她抬起眼睛来看了看,一眼看到杨太太那张焦灼而慈祥的脸,她这才“哇呀”的一声哭出来了。她扑进了杨太太的怀里,哭得力竭声嘶,肝肠寸断,一面哭,一面断断续续的叫:“妈妈呀!妈妈呀!我……我……不不……不再开玩笑了!妈妈呀!我……我……我怎幺办?怎幺办?怎幺办?妈妈呀!”

    杨太太被她哭得鼻中发酸,禁不住也眼泪汪汪起来,第一次看到这孩子如此悲切与无助,她一向都是多幺乐观而淘气的!以前,她曾为她的淘气伤透脑筋,但是,她现在却宁可要那个天不怕,地不怕的淘气孩子了!

    “羽裳,”她吸吸鼻子,含泪说:“谁打电话欺侮你了,是俞慕槐吗?”

    杨羽裳像触电般尖叫了起来:“不许提他的名字!我永远不要听他的名字!永远!永远!永远!”

    杨太太又吓呆了。

    “好好好,不提,不提,再也不提了!”她拍抚着羽裳的肩,不住口的安慰着:“你瞧,还有一段时间才开学呢,我们出国去玩玩好不好?把这儿的烦恼都-开,我们去香港住住,给你添几件新衣裳好吗?”

    “我不去香港!”杨羽裳又大叫。

    “好好,不去香港,不去香港,你要去那儿呢?”

    杨羽裳离开了母亲的怀抱,忽然平静下来了。弓着膝,她把头放在膝上,含泪的眸子呆呆的望着远处,好一会儿不动也不说话,她的脸庞严肃而悲哀。

    “妈,”终于,她开了口,声音凄凄凉凉的。“我想要结婚了。”

    杨太太惊跳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和谁?”她问。

    “欧世澈。”

    杨太太又惊跳了一下,她深深的凝视着女儿,谁家女儿提到婚事时会这样悲悲切切的呢?她怔了怔,小心翼翼的问:“你是说真的吗?”

    杨羽裳看了母亲一眼,眼神怪异。

    “我说过,不再开玩笑了。”她幽幽的说。

    “但是,”杨太太迟疑了一下。“你爱他吗?”

    杨羽裳的脸扭曲了。她转头看着窗外,今夜无风,树梢没有风吟。今夜无星无月,暗夜中一片模糊。她摸了摸汗湿的手臂,空气是闷热而yīn沉的。

    “快下雨了。”她轻声的说,转回头来看着母亲。“你去告诉欧家,要结婚就快,两个月之内,把婚事办了,我不愿意拖延。”

    杨太太再度惊跳。

    “两个月!你何苦这幺急呢?再一年就毕业了,毕业之后再结婚,怎样?”

    “我不念书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说什幺?”

    “我不再念书了。”杨羽裳清晰的、肯定的说:“我最爱的并不是艺-,而是戏剧,念艺-本身就是个错误,而即使毕了业,结婚后又怎样呢?我永远不会成为一个画家,正像我不会成为音乐家或戏剧家一样,我只是那种人-样样皆通,样样疏松!我除了做一个阔小姐之外,做什幺都不成材!”

    杨太太愕然的瞪视着女儿。

    “怎幺忽然变得这幺自卑了?”她困惑的说:“我记得,你一向是骄傲而自负的。”

    “童年时期过去了,”杨羽裳凄楚的说:“也该真正的正视一下自己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幺,正视一下你的婚事吧!”杨太太说:“你真要这幺早结婚吗?你还是个孩子呢!”

    “不是了。”杨羽裳摇摇头。

    “你有把握能做一个成功的妻子吗?”

    杨羽裳默然不语。窗外,忽然掠过一阵狂风,树梢陡的骚动了起来,远远的天边,响起了一串yīnyīn沉沉的闷雷,暗夜里,骤然笼罩起一层风bào的气息。杨羽裳看了看窗外,低低的说:“要下雨了。”望着母亲,她说:“我已经决定了,你去转告欧家吧!好吗?明天,我想搬到闲云别墅里去住几天,台北太热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