羽裳呆坐着,一语不发。
“说真的,羽裳,我并不像你父亲那样偏袒世澈,我也不认为他是个毫无缺陷的优秀青年,凭我的了解和判断,他是个野心家,也是个深藏不露的厉害角色。你要知道,他父亲就是个有名的棘手人物,他多少有些他父亲的遗传。现在,姑且不论他娶你是为了爱qíng还是为了金钱,他决无意于和你离婚却是事实,他又没有nüè待你,又没有欺侮你──最起码,你拿不出他nüè待你及欺侮你的证据,你凭什幺理由和他离婚呢?何况,他父亲是有名的大律师,你怎幺也翻不出他们的手心呀!”
羽裳的眼睛直直的瞪着前方,仍然不语。
“想想看吧,孩子。”杨太太怜惜的拭去了她的泪痕,恳挚的说:“我们女人,犯什幺错都没关系,只有婚姻,却不能错!我们到底没有欧美国家那样开明,结婚离婚都不算一回事,在许多地方,我们的思想仍然保守得像几百年前一样。丈夫可以在外面寻花问柳,妻子只要和另外的男子散一次步就成了罪大恶极!羽裳,这是没有办法的事,结婚之前,你可以jiāo无数男友,结婚之后,你就再也没有自由了。”
羽裳弓起了膝,把头埋在膝上。
“听我吧,羽裳,我疼你,不会害你。你已经嫁给世澈了,你就认了命吧!努力去做一个好妻子,远离那个俞慕槐,并不是为了你,你也该为慕槐着想呵!”
羽裳震动了一下。
“试试看,羽裳,”杨太太再说:“世澈虽不是天下最好的男人,但也不是最坏的。野心,并不是一个年轻人的缺点。试试看,羽裳,试着去爱他。”
“不可能,”羽裳的声音从膝上压抑的飘了出来,呜咽着,哭泣着:“永不可能!永不可能!”
“但是,孩子,这婚姻是你自己选择的呵!”
“我知道,是我自己选择的。”她的肩膀耸动,身子抽搐。
“我要以一时的糊涂来换一生的痛苦!”
“不是一生,羽裳,”杨太太流着泪说:“过一两年,你就会觉得没有什幺关系了,而且,过一两年,那个俞慕槐也会找着他真正的对象,他会淡忘掉这一切。羽裳,你已经错了一次,不要一错再错吧!你父亲和欧家的力量加起来,足以毁掉俞慕槐整个的前途。羽裳,你不再是个孩子,别再意气用事了,仔细的想想吧!”“我懂了。”羽裳没有抬起头来,她的声音苍凉而空dòng。
“我早已知道这是一次徒劳的挣扎,我早就知道了!早就知道了!”
“那幺,明天乖乖的回家去,嗯?”
“我能不回去吗?”她拾起头,凄然而笑:“家,那个家是我自己选择的,不是吗?”她望着窗外,默然片刻,愣愣的说,“那儿有只海鸥,你看到吗?”
“海鸥?怎会有海鸥?”那母亲糊涂了。
“一只海鸥,一只孤独的海鸥,”她喃喃的自语:“当它飞累了,当它找不着落足点,它就掉进冰冷的大海里。”她带泪的眸子凝视着母亲。“你见过飞累了的海鸥吗?我就是。”
杨太太瞪视着她,完全征住了。
夜深了。
好不容易,杨太太终于哄着羽裳在自己原来那间房里睡下了。杨太太守在她旁边,帮她盖好被,又在屋里燃上一个电热器,看着她闭上眼睛,昏然yù睡了,她才低叹一声,悄悄的退出了她的房间。
回到自己的卧室里,杨承斌还没上chuáng,穿著睡袍,抽着烟,他正烦恼的从屋子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,又从那一头走到这一头,看样子已经走了几百遍了,弄得满屋子的烟雾弥漫。看到杨太太,他站定了,懊恼的说:“她怎幺样了?”
“总算劝好了。”杨太太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来。“现在已没有事了,明天我送她回家去。小夫小妻,吵吵架,闹闹别扭总是难免的,你也别为这事太cao心吧!每天忙生意和公事已忙不完了,还要为孩子cao心!早些睡吧,不要想她了。”
“你说得倒容易,”杨承斌说:“我怎能不为这孩子烦心呢?你瞧,结婚才半年,她就已经不安于室了,长此以往,如何是好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