船_作者:琼瑶(23)

2017-02-21 琼瑶


    可欣凝视纪远,眼睛里有着困惑。

    “我以为你是学工的。”她纳闷的说。

    “我是学工的。”纪远点点头。

    “那么,你怎么懂这些?”可欣问,愣愣的望着他。“你好像懂的东西很多,植物、动物、文学、艺术──甚至于人的心理!”

    “哈!”纪远笑了起来,那褐色的脸庞上竟然浮起一层微红。他把眼光投向山谷里,含糊的说:“事实上,我什么都不懂,我只是喜欢对什么都注意留心,然后在适当的机会中,把自己懂的那点皮毛说出来,让别人认为我懂得很多!换言之,我是在卖弄。”

    “不,”可欣继续凝视着他。“你不是那样,你这几句话,倒好像是在掩护。”

    “掩护?”纪远锁起了眉头:“掩护什么?”

    “掩护你自己,你好像──”她顿了顿。“经常用很多烟幕弹,把自己隐藏起来。”

    “是么?”纪远耸耸肩,语气忽然生硬冷漠,还微微的带着些不耐。“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明白的,”可欣固执的说:“你藏起你自己,因为你害怕别人走进你的领域里!”

    “我的领域!”纪远烦躁的说:“我的什么领域?”

    “我也不知道,”可欣摇头,困惑在她脸上加深:“你是个难以解释的人!”“那么,别冒险去解释!”纪远说,注视着脚下的道路。

    “每个人都会有隐藏的一部分,你也是如此。既然别人要隐藏,最聪明的办法是不去揭穿,对不对?”他抬起眼睛来望着她。

    “你是不是常常这样鲁莽的去剥别人的外衣?”

    可欣的脸红了。

    “对不起。”她讷讷的说。

    “没关系!”他表现得很洒脱,好像她真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过失。拉了拉肩上背袋的带子,他迈开大步,把可欣抛在身后,大踏步的走到前面去了。可欣注视着他的背影,那矫捷的步子和他那高大的身形有些不相称,但他却像是山和林野的一部分。

    木马道走完了,路又变得陡峻而艰险起来。嘉龄仍然唱着歌,和纪远走在一块儿,纪远不时回过头来拉她一把,并且和她大声的谈笑着。嘉龄显得很兴奋,缠着纪远,她开始学着那支山地歌,她圆润的歌喉和他雄浑的嗓音混在一起,出奇的动听。每当有一个陡坡时,她就止住歌声,让纪远拉她过去。纪远笑着唱着,拍打着嘉龄的肩膀,好像她是个男孩子一样,嘉龄的笑声像泉水般流泻了出来,清脆的dàng漾在山林之中。

    “他们像一对儿,”湘怡在可欣耳边说:“胡如苇要失恋了!”

    “唔,”可欣有些神思恍惚:“纪远?他不会喜欢嘉龄。”

    “你怎么知道?”湘怡说:“嘉龄是越来越好看了,很少有男人能抵制美丽的女xing的。”

    “他们并不相配。”可欣说,注视着前面一对欢笑着的人影。

    “不相配?”湘怡抬了一下眉毛。“我倒觉得他们非常相配!都属于外向型的,活泼,爱玩,爱动的典型。”

    “是吗?”可欣淡淡的问。心不在焉的跨上了一条新的栈道。由于栈道已经走得太多,胆量也训练出来了,对于栈道不再像刚走时那样害怕和顾忌。从一根横木上越到另一根横木上,她低垂着头,一步步的走着。突然间,她听到前面有人惊心动魄的大叫了一声:“可欣!注意!有一根木条是断的!”

    但是,已经来不及了,她的脚踏了一个空,在意识到危险以前,整个身子都翻倒了下去。接着,是木条折断的声音,和发自自己嘴中的一声尖叫。本能的,她伸手想抓住点什么,却什么都没有抓到。整个人就以惊人的速度,像个皮球一般从山崖上向下滚。她咬紧牙齿,脑子里已无意识,连恐怖的感觉都没有,只能被动的、昏乱的、听天由命的一路滚着。可是,猛然的,有个人影迅速的从上面滑了下来,连滚带跌的扑向了她,接着,她觉得自己被人抓住又抱住了,有人把她的头压在怀里,用手紧紧的护住了她。下滚的速度依旧未减,不过,已不是她一个人向下滚,而是两个人。终于,她觉得像煞车忽然煞住一样,她不再向下滚了,但她依然蜷伏在地上,不敢抬起头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