船_作者:琼瑶(37)

2017-02-21 琼瑶


    午后三点钟左右,他们终于来到昨天经过的独木桥边。瀑布依旧奔流飞湍,岩石依然耸立在激流之中,那条颤巍巍的独木,也依旧岌岌可危的架在岩石上。

    “怎么过去呢?”胡如苇望着纪远说:“一个人单独走都不简单了,何况背着一个人!”

    “我可以过去,”纪远简单的说:“你们先走,让我稍微休息一下。”

    可欣望着纪远,嘴角动了动,却没有说出话来。三个山地人已经先过去了,放下背包再来接应后面的人。大家都一个一个的走了过去,大概因为多了一次经验,今天走起来远没有昨天那样惊险。纪远等他们都过去了之后,才走上了岩石。

    岩石在多年水花飞溅之下,长满了一层绿色的茸苔,滑不留足。纪远背负着重量,只能手脚并用,尽管十分小心,仍然跌进水里一次,整个裤管都湿了。但,嘉文并没有跌倒。跨上了独木小桥,他摇摇yù坠的走了过来,等到达对岸,他已满头大汗,连手背上面都冒着汗珠。把嘉文放到担架上,(这以后的路可以用担架了。)他跌坐在石头上面喘息,本来红褐色的脸庞显出一种少见的苍白。

    可欣走到他身边,拿出一条绣花的小手帕给他,低声的说:“你擦擦汗吧!你实在不必这样自苦,可以让山地人背一段。他的呼吸很好,也没有热度,他不要紧的。”

    纪远握住那条手帕。

    “我并不像你这样乐观,”他说:“他不该一直这样昏迷着。”

    “或者是失血过多。”

    “总之,我说不出有多抱歉。”纪远咬了咬嘴唇,皱紧了眉说。

    “别这样,”可欣把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,突然一阵冲动之下,竟像个长辈般在他的额上印下了一吻,喃喃的说:“没有人怪你。”

    她走开了。纪远有些晕眩,用手支着额,他必须多休息一会儿。有片暗影罩在他头上,他抬起头,看见嘉龄那对清亮的大眼睛。

    “纪远,”她急促的说,似乎鼓足了勇气:“我今天早上不是有意怪你,你知道。我看到哥哥受伤就昏了,我并不是真的怪你,只是一急之下,就乱骂一通,你别介意哦。”说着,她学可欣的样子,也仓卒的给了纪远一吻。但,她并非吻他的额,而是吻了他的唇。她以为没有人注意,悄悄的,她红着脸退了开去。可是,她才走到担架边,就接触到可欣dòng烛一切的眸子。

    “哦,我──”她有些不安,脸更红了。为了武装她自己,她gān脆摔了一下头,做出一股满不在乎的样子来,先发制人的说:“我喜欢他!这个纪远!”

    可欣注视着嘉龄,嘴边浮起一个难以解释的、奇异的微笑──带着抹淡淡的哀愁。点了点头,她轻轻的说:“当然,你没有做错什么。”

    窗外在下雨。

    白色的病房里静悄悄的,没有一点儿声息。杜嘉文躺在chuáng上,阖着眼睛,在聆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。他已经醒来好一会儿了,但他不愿睁开眼睛来。就这样躺着,用他的全心灵去体会着周遭的一切。他喜欢这种时刻,不用看,不用触摸,他也知道可欣在什么地方,她会坐在chuáng前的椅子里,轻轻的呼吸,慢慢的移动,生怕一点儿小声音会惊醒了他。他满足于这一刻,也陶醉于这一刻。

    悄悄的抬起眼帘,他在睫毛底下转动着眼珠,向chuáng边的椅子里偷窥过去。不错,她在那儿,静静的坐着,像一座玲珑细致的雕像。她膝上摊开的放着一本书,但她并没有去看它,而把视线停在窗子上面,定定的凝视着什么。双手jiāo叠的放在书上,手指纤细修长。嘉文转侧过身子,张开了眼睛,惊奇的看着她。她竟没有发觉他的醒来,那么专心的陷在凝思之中。他下意识的跟踪着她的视线,窗玻璃上,除了不住向下滑落的雨滴之外,什么东西都没有。雨把所有的景致都封住了。

    他忍不住的轻咳了一声,可欣惊跳起来,书从膝上滑到地下,她的脸红了。

    “噢!”她微笑着,轻声的说:“你醒了!你这一觉睡得真好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