船_作者:琼瑶(62)

2017-02-21 琼瑶


    到了杜沂家里,嘉龄已经出去了,嘉文躲在他的房间里蒙头大睡。杜沂直接走到嘉文门口,敲了敲门,说:“嘉文,有朋友来看你。”

    “谁?”嘉文在屋里闷闷的问。

    杜沂推开了房门,示意湘怡进去。湘怡有些不安,犹疑的站在房门口,杜沂鼓励的说:“进去吧,你们年轻人谈谈,我去叫阿珠给你们调两杯柠檬水来!再有,你今晚就留在我们这儿吃晚饭吧!”

    湘怡迟疑的跨进了屋里,房门在她身后阖拢了。她局促的对室内望去,一间零乱不堪的屋子,一个潦倒不堪的男人。

    嘉文正从chuáng上坐起来,惊讶而láng狈的望着湘怡,因为天气太热,他赤luǒ着上半身,连汗衫都没有穿。他慌乱的翻着被褥,找寻他的衣服,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,湘怡不声不响的走了过去,从地板上拾起一件衬衫,递到他的面前,轻声的说:“你是在找这个吗?”

    嘉文接过了衣服,惶惑的望着湘怡,后者的面颊上漾着红晕,清澈的眼睛柔qíng似水,用一副充满了关怀、怜悯、和深qíng的神色注视着他。他觉得一阵激dàng,又一阵凄楚。凡陷在痛苦中的人,都渴望被了解和同qíng,他也是这样。而当了解和同qíng来临的时候,却又往往倍感伤怀。他的喉咙哽塞了。

    “你从她那儿来的,是吗?”他问。

    “是的。”她答。把她的手温暖的压在他的肩膀上:“那一切都让它过去吧,不管世界变成什么样子,人总得好好的活着,是不?”

    “活着──为什么呢?”嘉文无助的问。

    “为许许多多东西,或者,就为了生命的本身,人必须对自己的生命负责。何况,还有那么多令人可喜的事qíng呢!约翰克尔的茶与同qíng,葛丽斯凯莉的后窗,最近全是好电影!天气又那么晴朗──蜷伏在chuáng上才是làng费生命呢!”

    嘉文用一对怀疑而困惑的眼睛望着她。

    “或者──”湘怡红着脸说:“你愿意请我看一场电影?”

    “你──有兴趣?”嘉文犹疑的问。

    “怎么会没有?”

    “那么──”嘉文顿了顿:“晚上去?”

    湘怡凝视着他,眼睛里流转着朦胧的醉意,轻轻的点了点头,脸红得更加厉害了。

    窗外的落日已经隐没,暮色正逐渐的扩散开来。或者,这将是个美丽的仲夏之夜──那些黑夜的小jīng灵,会在夜色里散布下无数的梦。

    人生总会发生许许多多的变故,每个人的一生,写下来都是厚厚的一本书。不管有多少故事在不断演变,不管有多少事qíng在不断发生,时间总是那样自顾自的流过去。日升月沉,花开花落,一转眼间,又是圣诞红怒放的季节了。

    可欣抱着一大叠书,和湘怡并肩走出了校门,沿着和平东路,她们缓缓的向前走着,风很大、她们围着围巾,仍然感到寒意。

    “可欣──”湘怡先开了口,带着几分不安。“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可欣问,把围巾拉紧了一些,寒风下,她看来有些弱不胜衣。

    “可欣,”湘怡咬了咬嘴唇,“这半年多以来,纪远没有一封信给你,也没有一点消息给你,你对他难道还没死心?我想,他可能永远不会再露面了!”

    “不错,”可欣点点头:“我也这么想。”

    “那么,你还等待些什么呢?”

    “我根本没有等待。”

    “这话怎么讲?我不懂。”

    “纪远的躲避,早在我意料之中,”可欣淡淡的说,好像并不关怀。“我也丝毫不存着和他结合的念头,那一段故事已经过去了,我把它藏在心里,知道自己爱过,也被爱过,就够了。这些日子以来,我已经学会如何处理自己了,除了按部就班的过日子以外,我不对任何事qíng抱希望。没有希望,也就可以避免失望。”

    “既然你对纪远已经不抱希望,”湘怡谨慎的说,注视着可欣:“你和嘉文有没有破镜重圆的可能xing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