船_作者:琼瑶(68)

2017-02-21 琼瑶


    纪远盯着她,他们默默的对视着,有一段很长的时间,两个人谁也不开口。纪远的呼吸沉重而急促,心脏跳得连肌ròu都悸动着。然后,他伸出手来,轻触着可欣垂在肩上的头发,他那样小心翼翼,仿佛她是纸做的,碰一碰就会碎掉。他的手从她肩上移到她头顶上,又从头顶上滑下来,沿着她的面颊抚摩到她的下巴,他的眼睛温柔的注视她,低低的从嘴唇里吐出几个字:“你这个小傻瓜!”

    接着,他的胳膊圈住了她,他的吻开始qiáng烈的落在她的发上、面颊上、嘴唇上,带着深深的颤栗的需索。他吻得那样多,好像这一生都不会停止。好不容易,她才喘过气来,把零乱的头发拂向脑后,她看到他哭过了。他的眼圈红着,面颊上泪渍犹存,在这充满了粗犷的男xing的脸上,显得特别的奇异。他揽住她,把她黑发的头揿在他luǒ露的胸膛上,那结实的、带着汗和泥土气息的肌肤贴紧她的面颊,她可以听清那心脏是怎样沉重而狂猛的擂击着。他的声音低沉、温柔、而诚挚的在她耳畔响起来:“你一定吃过许多苦,受了许多折磨,是不是?可欣?但是,这些都过去了,你将不再受苦了,你会有一个最负责任的丈夫。”

    可欣的眼眶湿润,她永不会懊悔自己这一段长途跋涉的追寻,她终于找到了她所要找的。经过这么一段漫长的时间,期待、挣扎、奋斗……这个男人才属于了她,永不会再离开她了。含着泪,她抬起头来,打量着她的未婚夫,那被太阳晒成黑褐色的皮肤,那满是胡子的下巴,那luǒ露的肩膀和胸膛,他简直像个道地的野人!摇摇头,她满足的叹息了一声,低低的说:“我看到你劈开那些石头,你那个姓林的朋友指给我看的,你可以劈开那些石头,纪远,但是你再也无法把我从你身边劈开了。”

    回答她的是纪远有力的胳膊,那手臂里是个安全、温暖而坚实的所在,她再叹息一声,初次感觉到三日跋涉后的疲倦。就这样,当老工程师推门进来时,发现这一对qíng侣正默默的依偎在一块儿。看到了他,纪远抬起了他亮晶晶的眼睛。

    “您愿意帮人证婚吗?工程师?”

    “证婚?”老工程师怔了怔。“什么时候?”

    “就这一分钟!”

    “什么!”老工程师吃惊的叫了起来,于是,他诧异的看到了那个“不会笑的人”的笑容──那样幸福、甜蜜、而愉快。

    这一夜,在一块远离人群的大岩石上,并躺着一对沉浸在幸福中的人,喁喁细诉着亚当夏娃时期就有过的言语。山树迷离,星月朦胧,连小糙都沉醉在他们的低语里。

    窗口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,斜斜的she在客厅的小茶几上。

    湘怡站在茶几前面,正在修剪着一束刚刚从花园里采进来的花朵,把它们一枝枝的cha进花瓶里。每cha进一枝,她就侧着头打量一番。夕阳在她的手上、身上、头发上、和那些花朵上,都淡淡的染上一层微红,这份闲暇的工作在慵慵散散、困困倦倦的气氛中缓慢的进行着。

    一枝玫瑰,一朵百合,一匹凤尾糙……湘怡修着,剪着,cha着,却显然有些儿心神不属,看看手表,五点半,再过不久,嘉文该下班回来了。嘉文这个工作,完全不是学以致用,念了外文系,却在银行里当职员,难怪他就牢骚满腹了。可是,有多少大学毕业生,要找这样的工作还找不到呢!又是和杜沂在一个银行,可以一块儿上班下班,获得许许多多的便利,在这人浮于事的时代,能有这样一个工作实在不错,湘怡总认为嘉文的牢骚有些过分和多余。

    困扰着湘怡的,还不止嘉文的牢骚。大学毕业以后,嘉文凭着纪远打他那一枪所受的伤,不知怎么竟获得了免役。杜沂对嘉文爱护备至,出于一位父亲的自私,总觉得军训太苦了,能免则免。湘怡的想法就不同,她了解嘉文,像一棵温室里培养出来的脆弱的小树,见不得阳光也禁不起风雨。军训正可以训练训练他,又不是真的身体吃不消,何不接受这种训练呢?但,嘉文既不愿受训,杜沂又赞成他们早日成婚,再加上又获准了免役,嘉文向来秉xing温顺,也就不坚持自己的意见了。就这样,他们在毕业那年的暑假就结了婚,到现在已整整一年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