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时,两家村长形容枯槁。
老县令安慰:“早闻你们供奉雪女,每年奉以丰厚祭品。雪女终归不是正神,要供奉的话,山神山鬼云中君都可以的,大司命少司命亦行,财神爷和灶神爷也很温厚纯良,以后不要再供奉野神了。”
两家村长捏紧拳头,颔首辞谢:“多谢大人好意,但信谁是我们的自己的事,是非因果皆乃命中注定。”
老县令目送两家村长,对守门老大爷说:“正神哪会让人献命,可世人就这般无法分辨,平白走了多少错路。”老大爷称是。
周涣道:“正好,贫道此来辞别,正是要去钟程两村。”
不出所料,县令慌神,想扒住救命稻草,可周涣早拉开距离哪还扒得到,便嘶哑着嗓音道:“道、道长,哑尸的命、还有我的命全在你身上了啊……”
“是。”本以为那三人与邪祟有过节,如今多了个县令,不知它作案动机。且,谁都没想到邪祟会惦记上县令的命。
他取出两道灵符,交给县令。去钟程二村花费不了多少时日,可勉强抵抗段时间。
出了衙门,雨师妾在巷角影子里站着,烈日之下雨女伞云蒸雾绕,替她抵消阳气侵蚀,大黄趴在脚下吐舌乘凉。
崇明玉碎片使六界惑乱,她作为奉旨寻玉的神官,逢乱必出,又肩负孟惊寒的托付,此行便继续跟着他。
巷里比凉快许多,雪青色轻纱翩飞顺道送来股热气,太阳烙得道路又亮又烫,衬得眸子像波光潋滟的湖。
“有些耽搁了,劳你久等。没想到邪祟下一个瞧上的是县令,我又是唯一一个愿意帮忙的道士,他有些怕我跑了。”
“邪祟留了什么?”
周涣交代了东西,她道:“这类事你可找我。”
周涣一时没反应过来。
雨师妾缓缓解释:“我是阴天子。”
嗷……周涣转开眼珠,嗯,这样确实便利有效,别说驱鬼,保管房子世世代代无鬼魅纠缠,只是……
雨师妾当了百年判官,当了百年十殿阎王,当了百年阴天子,哪会窥不破心思,点头淡淡笑道:“原来是不好意思。”
周涣转回目光:“本可我自己一人解决,何必劳烦你。”
“你师父托我……”
“照拂并非照顾,你三番五次救我,我很是感激,但若事事靠你,这样的我与废人有何区别,与菟丝蠹鱼何异?”他打断她的话,正色道。
咔,雨师妾收伞,瞬间有凉风拂面,叫人清爽。她抬起眸子,黑白分明的眸子,如两丸水银,道:“孟惊寒没说错你,是大器之人。”
被人夸奖,先是一喜,分辨话中信息,周涣想问师父夸他什么了,但雨师妾已是迈开步子,留了句淡淡的“走吧”。
但她没向驿站或酒鬼家中走,而是绕衙门走了圈。周涣不解其意,须臾缓过神来,这是在保护县令。
若是幽冥鬼魅作祟,闻到君王之气定不敢下手。
若是妖魔精怪作怪,也会忌惮一族之君的威严。
他有些说不出话了,打趣的话咽下肚子。
雨师妾召出小鬼,抬手化出几朵淡蓝光团,小鬼们吃完灵气,绕着她咯咯直笑,听话地奔向衙门公堂。
她转过身,走到明晃晃的骄阳下,道:“走吧。”
这才是走吧。
四人坐上去村庄的木车。这儿原本是烂石遍地的戈壁滩,走路得耗两天时间,脚磨出水泡,张大人命人采集粗大尖利石子,打磨成细石铺在凹凸不平的烂石滩上,再撒上尘土,每隔两里设计小型站台。驿站有专门的骡车车队,按路线行走,起步价十文铜板,五里之后,每多两里则添两文钱。
骡蹄答答,轮子嘎吱响。
酒鬼婆娘翻检包袱,时不时数落酒鬼,骂他少喝些酒,不然自己何必连买根香烛都要讨价还价。
那时热闹,她雄赳赳气昂昂地问店家:“老板,老娘要和死鬼祭祖宗,你们这最好的香烛多少钱啊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