果不其然,她正打量自己的手心,好像第一次犯错的学子难以置信地望着杰作,心里惊讶地想:是自己做的吗,居然是自己做的吗,自己原来会做这样的事。
周涣负手点头,“好心”提点:“没错,你逃票了,我带你逃的。”
雨师妾一顿。
煽动一族之君逃票他简直不能更厉害了,周涣愈发得意愈发愉快愈发“好心”:“雨师姐姐,这是你第一次捣乱吧?”
日色下虎牙闪着细白的光,眼眸如珠如珀比隋珠还明亮,声音似从蜜罐捞来,甜而不腻。
雨师妾放下手指冷哼一声拂袖而去。
周涣追着喊:“喂你走错了,我们要去雪山深处,那是护山亭——”
雨师妾冷声道:“给你补票。”
周涣道:“别啊,那有蛛网!”
“……”
她一头扎进蛛网,懊恼地望着手心亮晶晶的丝络。正在嚼蜂子的蜘蛛咻地声窜进绿绒蒿中不见踪影,这上好的蛛网算报废了。周涣笑出声,但对上几乎要吃人的凶残眼神,想起这人是翻掌生死覆掌轮回的阴天子,这双眼睛判过贵族达官,贩夫走卒,任你生平炙手可热翻云覆雨死后皆一抔黄土,瞬间闭了嘴帮忙摘蛛丝。
指尖下是乌黑如檀的长发,他想起相柳台之灾。那时她眉眼端正俊雅,若说是个清秀些的男弟子也无可非议,但现在却是谁也不能误认为她是男子了。凡间拿九天仙女形容容颜极美的女子,确实贴切。
雨师妾嫌他磨蹭,自己抬起无碍的另一只手拔掉蛛网,送走指尖丝网后,针对逃票一事说教道:“我送你上山,不是让你斗鸡走狗的。”
周涣背着手嬉皮笑脸道:“雨师姐姐别这样嘛,我虽说是玩物丧志了一些,但课业还是不曾落下的,不然也不会活着站在你面前。”
他说得不无道理,虽说调皮了些但课业年年第一,他的那些一起玩物丧志的师兄考场时谁不求他。孟惊寒提醒他不过资质平平切莫娇纵。
她自然知道这些,他胡闹起来还算有分寸,否则依孟惊寒的性子早把腿打断了,于是拧了拧眉头选择其他话题,不满道:“把你这古怪称呼给我改了。”
“为什么要改,你以前不是听得很顺口?”他假装不解地眨了眨眼请教道,“是雨师古怪了还是姐姐古怪了?你难道不是姓雨师,你难道想让我喊鬼姐姐?”
雨师妾一把揪过他领子:“你全名不是喊得很顺口?”
周涣大无畏道:“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,彼我非我,从小师父就教育我做人不可傲慢无礼,需敬贤礼士。你比我大,不喊姐姐喊什么?”
雨师妾不善言辞,松开手继续走路。
“大娘大婶大嫂的称呼太丑了,奶奶姥姥更一言难尽。对了你是三千岁对吧。”周涣嘻嘻笑着追上去。
她没有回答。不过不回答没关系,反正只是随口问问,他伸手数辈分。她步伐又稳又快已甩开他一截,他追了上去并肩而行。
“虽然我姓周,跟你非亲非故,辈分不必计较得那么细致,囫囵喊一个就得了,但既然你这么看重我就舍命陪君子。”
“你想到了什么?”
“你与我师父是结义金兰,我想了一个新称呼——‘姑姑’。怎么样?听说海外有个小说家,书里头的男主便喊女主姑姑,我觉得很有参考价值。”
雨师妾一滞,皮笑肉不笑道:“你师父的纯钧剑我摁住了。”
周涣摇头耷脑:“挑三拣四,不怪我,那还是继续喊雨师姐姐咯!” 之后周涣又叽叽喳喳说了很多废话。毕竟他是那么话多且怕无聊的一个人,况且雨师妾跟纸老虎似的只会凶人不会伤人,逗起来实在好玩。不过任尔东西南北风雨师妾再也不肯开口,嘴闭得比哑尸还紧。道路渐渐艰险,周涣自讨没趣,安静看路以免摔着。
渐渐开始飘雪,银装素裹,松杉遍地,枝头满是残雪,几乎看不见树枝颜色,明晃晃的太阳打下来,不知海底的龙王水晶宫是否也这般璀璨堂皇。
他突然明白为何雨师妾今日换了衣衫,雪地里,一抹鲜艳异色显得至关重要。书中多少勇者孤身闯雪域,因为雪盲白白葬送了性命。两人不敢分离,并肩同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