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也不知道自己朝着什么方向,往哪里去了。
她没有办法简单地回过头,敲开那扇铁门,跟恸哭的瑞贝卡相认。
这只会让瑞贝卡更加痛苦。
她会知道——她的女儿活着,是奴隶身份,被银发大贵族当作禁-脔,在十九岁为他生下了他的第三个孩子,无数次在研究所病床濒死,再过一个月还要在她手下做一个死亡率超高的架桥手术。
知道这一切,瑞贝卡就能舒坦了吗?
不。
绝无可能。
卡兰明白,假如她向瑞贝卡坦白,那她五月手术失败后,瑞贝卡还要再度承受丧女之痛。
她要经历失而复得、得而复失。
她要在一个月短暂而虚幻的幸福感消退后,面对巨大到能够吞噬信念的空虚。
而这一次,她不一定能挺过来。
卡兰不准备让瑞贝卡承受这一切。
她一路小跑,不知不觉回到了学校。
她在梧桐树下的椅子上坐了很久。
铃声响了一遍一遍,直到下午的课程都结束,她也没有生出任何回家的想法。
她看见自己脚边的夕阳。
和一寸寸迈进她身体里的阴影。
风吹过,黑暗在她的头顶舞动。
所有一切都像眼前夜色般铺天盖地压下来,她思考不清,无法分辨,更不知里面暗藏了命运的何种玄机。
她觉得自己在沉没。
这时候,一辆车挡住夕阳。
车门打开,希欧维尔的璀璨银发挑破夜幕。
他一身西装笔挺,胸前勋章繁复华丽,横在腿上的荆棘鸟权杖流转着栩栩如生的光芒。他线条分明的侧脸被暗光柔化,除了眉峰那一点化不开尖锐森冷,整体看上去比平时温和。
“我来接你了。”他微微侧头,银发在从肩头流泻下来。 “我来接你了。”
卡兰一天听过的所有话里,唯有这句让她平静。
她上车,坐在希欧维尔旁边,隔着一个身位的距离。
希欧维尔早些时候联系了瑞贝卡,希望她给卡兰做个检查。今天下午询问检查结果时,却发现瑞贝卡称病请假,没去研究所。
希欧维尔只能调校内监控找到卡兰。
她没去上课,而是呆坐在一棵梧桐树下。
这可是卡兰,不是阿诺。
她旷课简直像流星雨一般少见。
“我想休息一个月。”卡兰在车上突然说道。
希欧维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“你要休息一个月?对了,你下午去哪儿了?”
卡兰攥紧了衣角。
她像被老师质问去向的孩子一样无措,紧绷着唇线,不敢吐露秘密。
希欧维尔放松了逼问的姿态。
他低头靠近,抬起卡兰的下巴,在她侧脸亲了一下。
“那就休息一段时间吧。”
他呼吸太热,卡兰忍不住扭开脸。
希欧维尔往后靠一点,平静道:“我们回去再谈。”
车里很安静。
希欧维尔具有压倒性的存在感,可以占据他人全部的注意力。那些痛苦和悲伤被亮银色冲淡,只余漫长的沉默。
回坡道别墅,猫头鹰正在暴躁地敲打窗户。
卡兰昏昏沉沉地上台阶,刚踩上去就往后跌倒了。
她条件反射地抓住了门前的邮筒。邮筒小门被她拽了下来,希欧维尔抬手撑住她。卡兰回过头,正对上他没来得及收回的、有点惊讶慌张的神色。
“小心点!”希欧维尔训斥道,“你连走路都不会吗?”
他话音未落,被卡兰扯坏的邮筒里就掉下来一大堆东西。稀里哗啦,洒得满地都是。
全部都是明信片。
卡兰深吸几口气,站稳了身子。希欧维尔一只手牵着她,另一只手捡起一张明信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