辛柏若有所思地盯着清鉴,估量了一番,觉得自己实在是宰不了她,只好强压下心里的火气,他似笑非笑道:“三娘,我孑然一身,也没什么好顾忌的,所以时常想到什么便做什么,从不考虑后果,万一哪天做了让你不高兴的事,你可得见谅啊。”
清鉴又挥了一鞭子,这次辛柏轻而易举地躲开了。
清鉴扶额,觉得这人就像副狗皮膏药,根本撕不下来。她紧紧握着鞭子,好半天,才不甘心地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——
“带路!”
辛柏一拍巴掌,眉开眼笑道:“恭敬不如从命。”
清鉴冷着脸,一声不吭地跟着辛柏走出了林子,上了另一座山。
黑夜浓得化不开了,山里树木繁多,枝叶层层叠叠地交错在一块,只有一丁点光能透进来。辛柏眼睛受过伤,即便治好了,可在暗处,他同瞎了没两样,什么也瞧不见。他摸摸索索,扶着枝干,慢吞吞地走在其间。
清鉴早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,不过她不屑于现在动手,要打就光明正大的打,这种趁人之危的机会,她才懒得用。
她抱着双臂,踢了踢辛柏的小腿肚,嗤笑道:“就你这样还敢大晚上的来找我?真是勇气可嘉啊小瞎子。”
辛柏皱起眉头,他极其不喜欢瞎子这个称号,他瞎过一阵,所以对此格外敏感。
脸色沉了沉,随即又缓过来,辛柏后退了几步,凭着气味,准确无误地捉住了清鉴的肩膀,他俯下身,在她耳边低声道:“劳驾三娘扶我一程。”
清鉴先是侧目看了眼肩上那只骨节分明苍白修长的手,然后缓缓抬眸,瞪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,慢条斯理道:“你信不信我会剁了你的爪子?”
辛柏神情严肃地点点头,“我信。不过当务之急,你得放下成见。天一亮,静拓观就会消失不见,得等到下个月它才会再次显现,我是有时间候着,可就怕三娘你挨不住啊。”
清鉴张了张嘴,不知他说得到底是真是假,毕竟她孤陋寡闻,没听过静拓观。她半眯起眼睛,忽然天真浪漫地笑道:“好啊,那我们就快些走。”
话音刚落,辛柏犹如一个大麻袋,被清鉴拽着,向山顶疾行,他一路磕磕碰碰,东倒西歪,在夜风里,终于请楚明白了女人的心狠手毒。
静拓观,是个破落的道观,年岁不长,却颇具沧桑感。究其原因,就一个字,穷。穷得没钱修补,没钱扩建。
这观里原本有二十口人,但因经营惨淡,入不敷收,中途断断续续跑了十来个,最后只剩了四人。这四人分别就是逃跑未遂的辛柏,住持秃老道,小师弟钟簌,以及神龙见尾不见首的癞师叔。
辛柏站在门前木然地盯着一片虚空,自打他因偷习□□,被秃老道废了双眼逐出观后,他便不曾踏及此处,算算时间,已经过去五年了。
清鉴仰起头,认真仔细地瞧着门匾上张扬五抓的字,瞧了半晌,她才惊觉原来自己根本不认得字。 观里很空旷,可以说除了贡台上的几座大神像,就什么也没有了。
清鉴爬到贡台底下,翻翻找找,果然给她找出了盏油灯和根火折子。火折子长久未用,有些发潮了,清鉴半跪在地上,吹了好半天,才将其吹燃。
黑暗中徒然升起一点光亮,把执灯人的脸映得红通通的。
辛柏倚着墙,不声不响地打量着清鉴的侧颜,看她脸上的疤,鼻尖的痣,以及睫毛上的灰。看久了,才发现她原来极其单薄,像个纸片人,风一吹立马就能倒的那种。而且她安安静静,不生气不动怒,看起来就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,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。
这样想来,清鉴比图南还要小几岁,辛柏于她来说算得上是个大长辈了,按理来说,大长辈是不该欺负小姑娘的。
辛柏的心理发生了一丝变化,他决定在小姑娘死前待她好些。
辛柏笑了笑,“你今年几岁啊?”
清鉴提着油灯站了起来,她乜了他一眼,没好气道:“你管我几岁?怎么?看上我了?”
她横眉怒目的模样,让辛柏仅有的丁点慈爱瞬间荡然无存。他上下扫了眼清鉴,高深莫测地笑道:“等哪天你胸前长出了二两肉,咱们再来好好讨论这事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