钟簌出山后,在楼丹开了家药馆,一面假行医,一面去往人间,在盈盈众生里,寻觅那个同清鉴命格相符的人。
在事情还未办妥当前,他本是决定不去找清鉴的。
可那天夜里,当他瞧见孤零零,血流不止地坐在荒草地里清鉴时,他仍是控制不住,鬼使神差地向她走去了。
就像第一次那样。
清鉴又小又轻,靠在他怀里,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气息,她的温度,还有她直勾勾的眼神。他目不转睛地望向远方,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却突然狂跳不止。
因为紧张,他的手心出了不少汗,于是只好往上挪了几分,在碰到她那细窄的腰身时,他的喉头迅速鼓动了下,然后僵硬着身子,慢吞吞地穿过乌漆嘛黑的林子。
他想,要是能将怀中人揉进四肢百骸里就好了,那样他们便不会分离了。
分离?这两个字眼实在不妙,钟簌舔了舔牙齿,苦涩的滋味瞬间在嘴里蔓延了开来。
清鉴频频受伤,但珘界无人敢帮她医治。钟簌见不得她一副伤痕累累又满不在乎的模样,所以三番两次向她打开了医馆大门。
他的指尖触碰到她那骇人的伤口时,她总是一声不吭,眉头紧皱。他看着她的眼睛,心想,就这样吧,在剩余的时日好好待她,莫要压制自己的心意了。
临近圆月节的前两日,钟簌终于在皇宫里找到那个命格特殊的人——一个刚刚出世,名为阿殷的女婴。
这孩子体质孱弱,活了还不到一天,就没气了。
钟簌掩人耳目,将女婴偷偷带回了珘界。而后他去风月楼找了檀菁,告知她事情的缘由,希望她能助自己一臂之力。
檀菁似乎早就预测到了清鉴的结局,所以对此并不怎么讶异。
那天清晨,她选了几壶最烈的酒,毫无悬念地将清鉴给灌醉了。
钟簌垂下眼帘,长久注视着面色酡红的清鉴,然后伸出手,缓缓掀开了她的红裙摆。
在见到清鉴腿上密密麻麻的黑斑时,一直静默在旁的檀菁也忍不住惊呼了起来,“这是什么?”
“恶灵。”语毕,钟簌忽然拿出一只匕首划开了清鉴的腿,随即也划开了自己的腿。
檀菁制止了他古怪的动作,“你在做什么?”
钟簌轻描淡写地说:“恶灵不去,她的魂魄便取不出来,所以我得先把她身子里的恶灵引到我身子里来。”
檀菁怔忡了下,“你是不是疯了啊?若是恶灵反噬,你会死的。”
钟簌无所谓地耸耸肩,嘴角牵起一抹淡笑,“没事,我有分寸,死不了的。”他停了停,自言自语道:“我们不会感到痛,而她会,她应该忍了很久了吧,要是我能早些发现就好了。”
檀菁静静地看着他,看着发白的嘴唇,凹陷的眼眶,然后垂眸,看向床间沉睡不醒的清鉴。
两日后,她将永远忘却他。 钟簌抱着清鉴一路往风月楼走去,迎着朝阳,他感觉怀里的躯体正在变硬,那源源不断往外冒的血也凝固了。
“清鉴,清鉴……”他喃喃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,从未有过的刺痛从心头蔓延开来,他一时竟不知这究竟是恶灵反噬还是其他。
他想起清鉴方才的眼神,那是怎样的悲恸和厌恶,她一定恨透了他。可他除了让她恨他,再也想不到别的方法能让她入魔了。
他握紧她冰凉的手指,只能不停地安慰自己,来世再去找她好了,他定要好好待她。
不,他没有来世了,他和她的缘分在她倒下的那一刻,就彻底消散了。
钟簌颤抖着手指,仰起头,一滴清泪划过眼角。
与此同时,不远处的街角忽然显现一道暗青色的影子。
秃老道枯瘦的身子佝偻着,两只眼像是见到猎物的秃鹫,直勾勾地黏在清鉴身上。
钟簌猛地一惊,向后退了一步。
秃老道声色俱厉,“把她给我!”
钟簌瞥了眼树影,暗叫不好,只剩一个时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