寡妇女[民国]_作者:浪本浪(10)

2019-11-08 浪本浪

    想到这儿,她有些烦恼,为什么她爹就是不死呢?福姐儿那个老抽大烟的爹都死了,为什么她那老喝酒的爹还活着?

    没人知道妞子在想什么,福姐儿指着前头,有点雀跃:“到啦。”

    天已经蒙蒙亮了,车站里停靠着一列列蒸汽火车,火车呜呜的低吼着,粗壮的白气飘在上方,这是火车在加水和卸煤碴灰。

    车站的职工家属是最快的,直奔刚卸下的煤碴灰,手脚麻利的翻找着煤核,等几个小豆丁跑过去,大块的煤核都被挑走了好些。

    一些煤核还闪着红色的火光,冒着热乎气儿,他们冲上去,顾不得也许会被烧伤,拼命用小耙子捡着煤核。

    其中最卖命的是妞子,其他几个捡煤核是为了做饭和取暖,她要更难些,家里没余粮,娘走了,爹又不管,她得靠着这些煤核,去粥场换两碗薄粥,稍稍填饱自个儿和弟弟的肚子。

    等几人捡完了,才发现妞子的手上烫了好几个燎泡,这种伤大家都有,但妞子手上最多,她处理这种伤已经很熟练了。

    穷人没钱买药,烫伤了,只得拿针把水泡挑破,让它自己慢慢长好。

    福姐儿和几个小伙伴一起回家,到家门口时,她与他们道别。

    妞子拖着小筐渐渐远去,福姐儿看着她的背影,和她带着淤青的手上新烫的燎泡。

    一股很冷很冷的风吹进福姐儿心底,在那儿盘旋,久久不散,她忽然觉得很难受,那种感觉,就像她娘带她给爹上坟,她们回家时,她趴在娘背上的感觉。    福姐儿带着大半筐煤核回去,她娘很高兴,枯黄的脸上勉强露出了一个疲惫的笑。

    这样一个笑真是难得啊,整日不断的洗洗作作,容家媳妇已疲乏得连多余的表情都吝于展露,麻木的像块要朽烂的木头。

    你看那外头流浪的猫儿狗儿,除了在争食时还有点活气,平日里不也趴着懒得动吗?

    福姐儿看着她娘笑,心里充斥着愉悦而快活的情绪,好像连天都亮了几分。

    能做事养家,让娘开心,她懵懵懂懂的觉得这样很好。

    有一桩事她没跟她娘说,她其实捡了整整一筐煤核,只是分了些给妞子,筐便装不满了。

    不过妞子拿到小伙伴们分的煤核时,脸上总挂着的愁苦消散了些,不再是那种时刻想哭的样子,这样也很好。

    容家媳妇将小筐里的煤核倒进炉子边的大筐里,那里积存着往日捡回来没用完的煤核。

    灶房里的炉子被生起来了,下头填的是福姐儿早上捡回来的煤核,锅里煮着粥,容家媳妇让福姐儿坐在炉子边,编着帽子和手套。

    编好的东西自然不是自家用的,是要拿去卖了,换了钱,买米买面,等福姐儿再大点,她还要做些缝缝补补的活计,好补贴家用。

    不是容家媳妇这个当娘的不疼闺女,福姐儿是她唯一的孩子,也是容家唯一的苗苗,虽然是个女娃,好歹也传承了她爹一半的血脉,容家媳妇是把她看得很金贵的。

    然而生活所迫,能让福姐儿坐在炉子边,把最热乎的地儿占了,已经做娘的对女儿最大的疼爱。

    洗着衣裳,容家媳妇捂胸咳了几声,面上闪过痛苦的神色,日夜不停的泡在冰水里,她受寒了,嗓子眼里堵着团棉花,又痒又疼,像是一片鸡毛在喉管里使劲挠。

    但对于穷苦人家来说,看病意味着要去掉半条命,花出的每一分钱上都带着血,有那实在熬不过的,就在家里等死,总不能为了一人拖死全家,她想要熬过去。

    容家媳妇拖着病体,在寒风瑟瑟的冬天,将手伸进冰水里,洗着堆成山的衣裳。

    她心里隐隐觉得病情要加重,可只要有一丝希望能把病拖好,她就不肯花“冤枉”钱。

    然而,事情终于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,老天爷总不肯投下一丝眷顾,寒冷和劳累使病魔在她体内肆虐。

    她更瘦弱了,成天咳着嗽,胸口咳得闷闷发疼,连喘气都是种折磨,有时她在想:让我别喘了罢……

    福姐儿发现她娘的白发更多了,几乎要让人忘了她也不过是二十来岁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