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慕温声问她:“这么晚了还在收拾,您受累了。”
他是知道自己母亲有多难缠的,有毛妈在,不知让他省了多少心,所以他向来很尊敬她。
毛妈忙道:“我不累,倒是您,少爷,您可是又瘦了。”
她絮絮叨叨的念叨:“咳,我没想到您今儿要回来,连饭也没做,我现在就去做饭去。”
秦慕听着她说话,脸上露出一个极浅淡的笑来,可这笑意很快又被更深的沉重掩去了,“不必准备了,我不饿,我妈呢?她在哪儿?”
毛妈顿了顿,叹气道:“喝醉了,在楼上睡着,不晓得现在醒没有。”
秦慕便转身上楼,毛妈看着他的背影,想到下午同人喝得烂醉如泥的女主人,又想到她近来做的事儿,心里真是可怜起这孩子了。
他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妈!
秦慕走到二楼的主卧,站在门前,看着那熟悉而陌生的门,连碰都不想碰。
敲响了这扇门,就要面对那个难缠的,像魔鬼一样的母亲。
可逃避是没用的,他最终还是要解决这件事。
规律而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,声音不高不低,恰能让人听见,却又不至于太高声而使人厌烦。
“滚!”里面传来一声怒骂。
秦太太揉着抽搐发疼的额头,分外暴躁。
“妈,是我。”秦慕依旧不急不缓,他深知,面对自己的母亲,任何负面情绪都是没有必要的。
里面沉默了片刻,“滚进来。”
秦慕打开门进去,看见秦太太坐在梳妆台前,头发蓬松松的,穿着条皱巴巴的高开叉旗袍,地上一滩酸臭的呕吐物,整个人散发着颓废而萎靡的气息。
看见秦慕进来,她嗤笑一声,恶狠狠的猜测道:“怎么,花了你的钱,心疼了,回来找我讨说法?”
秦慕没说话,因为他回来,确实是这个原因。
秦太太蓦然激动起来,抓起镜子前的香水瓶,当头砸了过去,秦慕敏锐的察觉到她的意图,侧身躲开,玻璃瓶砸落在地上,在清脆的撞击声中散成一地碎碴。
浓郁的香味在房间内蔓延开,闷闷的,香得过头反让人恍惚间以为是在发臭。
尖利刺耳的叫骂声在秦慕耳畔响起:“忘恩负义的白眼狼,老娘在你出生的时候就该扔在水里溺死,白让你活这么大,连亲妈都不肯养了。”
“我告诉你,你再不甘再不愿,都得养我一辈子。”
“当儿子的养母亲,天经地义!” 看见秦慕无动于衷的模样,秦太太出离愤怒了,她情绪激动的指着他鼻尖骂道:“跟你爸一样,都生就副无情无义的铁石心肠!老的不养自己女人,小的就学着不养亲妈!畜生,都是畜生!”
秦慕冷冷问道:“秦二爷不养你,不该怪你自己么?”
他如今已叫不出那声“爸”来,就连叔叔也没那脸面去攀,只能像个外人一把,叫从前叫过爸的人为二爷。
“怪我?怪我!”秦太太啐了一口,“他十房八房的姨太太娶着,我只勾搭一个,难道就不成了吗?”
秦慕看着她这副模样,忽觉有些好笑,她是怎么把这种话说的出口的?
“秦二爷贪花好色,自然不对,可你当初不是看中了他的钱,心甘情愿跟着他么?若是你也像他一样,能靠着自己本事吃饭,便是养千百个戏子,我也不说一句嘴。”
他胸中疑惑盘桓已久,今日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:“妈,你且告诉我,我亲生父亲到底是谁?”
“你叫了那么多年的爸爸,还不知道亲生父亲是谁?”秦太太本能的要刺他,可看着秦慕的眼睛,终是说了句实话,“……我怎么知道。”
她跟那人勾搭上时,还没怀上秦慕,后来算日子,到底也分辨不出来,不然秦二爷抛下她回京城,她岂能不追上去讨个说法?
秦慕微不可查的叹口气,忽然又觉得自己方才问那么一句,实在是个笑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