往湖底沉去时,秦太太忽然恢复了一点清醒,但为时已晚,再清醒也无济于事了。
只是不知,在这最后关头,回顾起这醉生梦死的一生,秦太太可曾感到后悔。
当初秦慕租小洋楼时,是很喜欢这个湖的,他虽然心里不太待见自己的母亲,却也不愿亏待她,就算给她租房子,也要选个环境好,让人住得舒坦的地方。
谁曾想到,这竟成了秦太太的葬身之处呢?
若是秦太太不曾染上烟瘾,或者不要得寸进尺,逼得秦慕忍无可忍,强制她戒烟,又或者……这条道路上,她有无数个选择,只要有哪一次没走错,就不会面临今天这个结局。
可是,她终究走到了今天。
主家的太太落了水,在厨房里做饭的毛妈听着声儿赶出来,只见一个女佣捂着流血的肩膀哀嚎不停,另一个佣人不知跑哪儿去了,而湖边传来惊慌的呼喊。
在喊什么?
“秦太太落水了!”附近的邻居恰巧碰到秦太太落水那一幕,吓得当即尖叫起来。
毛妈心中惊慌,顾不得受伤的女佣,三两步奔了出去,急切切问道:“是谁,是谁落水了?”
邻居惶恐无措道:“是秦太太,是你主人家。”
毛妈眼前一黑,她看着湖面的窟窿,扯着嗓子大喊:“救命啊,有人落水了!”
可这附近环境清幽,人烟稀少,又值大年初一,大多都出门耍子去了,余下的人中,漫说没有会水的,就是有,谁肯在这时节下水救人?自己的性命还要不要了?
毛妈越喊越绝望,拿着根长杆在窟窿处乱戳,却只是白费工夫。
且说那不见人影的佣人,她跑出去本是想找街上的巡警的,谁知却在附近遇到了主家少爷。
等秦慕叫了人来把秦太太捞起来,她已经没了气,只有一具尸身硬邦邦的躺在地上。
容真真过来低声同他说:“那位受伤的婶子,我已经将她送到医院包扎了,没什么大碍,就是流了点血,养个把月就好了。”
秦慕木然的点点头,容真真看到他这副模样,恐他没有心思料理这些杂事,便又道:“你母亲……总不能就这么放着,还要找人来料理她的后事,今天定是来不及了,过了今天,初五才适宜下葬,你看这个怎么安排?”
“怎么安排?”秦慕迟缓的重复一句,他的眼珠动了动,仿佛从梦里醒过来,“去请治丧的人来,叫人家看着办吧。”
他养了母亲那么久,可以问心无愧的说一句从未亏待过她,如今人都死了,也没必要在丧事上抠抠搜搜。
但同样,他也不想为她大操大办,实在是……不值得。
秦慕说让治丧的人全盘接手,但容真真却不敢真的放手让人家来,这样的日子找人来治丧,本就要狠挨一笔,再放脱手,到底花费多少就没得数了,只好她自己多看着点。
说句不好听的,她都死了两个爹了,见过两回丧事,她那后爹又是专搞红白喜事的,见得多了,容真真对丧事的流程也知晓个大概。
她叫毛妈去买寿衣、寿鞋,还有孝布、善单,又让另一个女佣买两糕三果、长明灯、油灯、香、乌盆、金山银山、童男童女……
她自己急匆匆的去找了小马——也就是她爹的徒弟。
容真真的后爹,赵朋死后,他的徒弟尽都散了,只有小马尽心帮扶过一阵子,但碍于“赵二爷”的威势,他也有心无力,后来便消失不见了。
但容真真知道,小马学着她爹,在帮人办红白喜事,他虽然没有赵朋那样有名气,可操办丧事却不会有差池。
小马初初看着容真真,还没认出来,直到听见那声“小马哥”,才开始仔细打量她。
看了两眼,小马迟疑道:“你是……福姐儿?”
见容真真点点头,他无措的站起身来,神情中带着几分歉疚,“没想到你都长这么大了。”
说到这儿,他顿了顿,问道:“师娘呢,你们过得怎么样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