寡妇女[民国]_作者:浪本浪(8)

2019-11-08 浪本浪

    酒鬼张迷瞪着醒来时,也不知哪来的火气,翻身从床上爬起来,三两步走到妞子床前,妞子刚睁开道眼缝,觉没够,她半醒半梦的,总觉得与外头隔着一层,仿佛还在梦里一般。

    她在梦里看到了吃人的恶鬼,逃避一般,她闭上了眼。

    酒鬼张眼里喷着火,用钢铁铸成的手揪住妞子的头发,硬生生将她拽下了床,地是冰冷的,妞子的伤还在痛,她没醒过神来。

    恶鬼有着这世上最叫人惊恐的声音,仿佛从十八层地狱里传来,如一阵滚雷,轰掉了妞子半边魂。

    “老子今天非要抽掉你的懒筋不可!”

    恶鬼脱下鞋,劈头盖脸的鞋底如雨点般落在妞子头上,妞子闻到了脚丫子的臭气,和那似乎永远都存在的、浓烈的酒味。

    酒鬼张嘴里骂着些不干不净的话,其言语之恶毒,竟无法使人相信那居然是父亲“问候”女儿的。

    妞子正睡得熟,活活被打醒了,她瑟缩着蜷缩在床上,等她爹打够了,去睡回笼觉,她才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慢慢站起身。

    小毛儿刚刚被吵醒了,恐惧的缩在被窝里,用硬邦邦的破被子把自个儿裹住,不敢伸出头来,直到爹走了,他才用一双乌黑的眼睛看着姐姐,因为饥饿,他长得瘦小,眼睛显得格外大。

    他说:“姐姐,我饿。”

    妞子看着他,用脏兮兮的手擦擦眼泪:“我也饿。”

    她穿上鞋,这鞋是在垃圾堆里捡的,两只都开了口子,被她用草绳缠了起来,走路的时候风往里灌。

    不过这都不要紧,能在寒冬腊月里找到一双能穿的鞋,而不至于赤脚在结了冰的地面行走,已是一种福气。

    她从门后拖了只筐,筐子因装过很多回煤核,底部乌漆墨黑的,妞子拖着筐,拿着小耙子,出了门。

    关门时那破门吱呀一声,妞子吓得心狂跳,僵着身子如一尊泥塑,她怕,怕把那鬼一样的爹又招起来。

    酒鬼张似乎又睡着了,没有听见。

    虎子,大壮,福姐儿都在门外等着。

    他们都看到了妞子身上的新伤,脸上是青的,手上是青的,走路也一瘸一拐的,那破烂的,开了无数口子的衣衫下,不知有多少伤痕。

    妞子身上的新伤从未断过,往往旧伤还没好全,就又添上一层,福姐儿悄悄问:“你爹又打你了?”

    妞子麻木的,轻轻地点点头。

    她的肚子“咕咕”作响。

    除了妞子,其余几人都或多或少,或好或坏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,只有妞子空着肚子出门。

    虎子的家境是最好的,他爹在大户人家做事,主人家大方,工钱和赏钱都是极丰厚的,因此他能吃饱。

    四个小伙伴,只有他一个人带着粗面馍馍出门,他把馍馍分了一半给妞子,当然,这得背着他爹娘,要是叫爹娘发现了,得挨一顿好打。

    大壮看着虎子的馍馍,虽然是粗面的,但顶饿啊,哪像他,回回早上都吃稀的,他很明显的咽了咽口水,响亮的“咕噜”声划破寂静的晨空,连呼啸的风声都显得弱了。

    他眼里满是渴望:“虎子,你娘对你可真好。”

    虎子自豪的啃了一口粗面馍馍,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使劲嚼着,吃得很是香甜。

    “我娘说了,等爹发了工钱,给我买白面馍馍,沾糖吃。”

    其余人听了,都发出羡慕的惊叹。

    福姐儿摸摸肚子,她早上只喝了一碗薄粥,外加一块酸萝卜,这会儿一肚子的水在晃荡。

    豆丁们拖着筐,小小的身子在寒风中前行,叽叽喳喳的说着话。

    大壮吸了吸鼻涕,突然对着虎子说:“你爹,会赚钱。”

    他脑子不灵活,有点憨,反应常常很迟钝,就比如刚才,关于虎子他爹的话题说了好一会儿了,大壮才慢了好几拍接话,其他小伙伴们已经在说别的了。

    因着他这桩事,大壮爹娘已有了心病,这么个傻儿子,在他们百年后可怎么好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