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人及你_作者:胧十(6)

2019-11-29 胧十

    后来,医生伯伯发现了她,蹲下来给她擦了眼泪。

    ‘司澄,为什么哭?’

    司澄语无伦次地打着手语,她想解释她不是故意的。

    医生伯伯安慰她:‘这不是你的错。只是阿放生病了,所以比较敏感。’

    生病?

    ‘是啊,阿放病了。司澄,可以答应医生伯伯一件事情吗?以后,多陪陪阿放,陪他说话,陪他玩。’

    可我……

    医生笑:‘打手语也可以。你可以教他,让他跟你一起学手语。’

    这样啊。

    ‘司澄,医生伯伯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一开始可能会有些困难,如果阿放不理你,医生伯伯希望你不要轻易放弃,只要你肯坚持,医生伯伯相信,你和阿放会成为很好很好的朋友。’

    司澄谨记着这句话。

    在她坚持打扰左放看蚂蚁的第七十八天,左放终于抬头望着她,对她说了两人相见以来的第一句话。

    他说:‘滚。’

    司澄后来见过左华兴在家里发脾气的样子,她才知道彼时的左放是从谁那里学到了这个字。

    自左放开口对司澄说了第一个字,之后的日子里,他展现出了他对司澄超乎想象热情与依赖。

    司澄后来才渐渐明白是为什么。

    大抵是因为那时年幼,司澄以为左放生的是和她一样,不想说话的病。

    其实这算不上是病。

    只是他们都不想开口说话罢了。

    彼时的司澄活泼,开朗,像个小太阳。虽然不说话,但和左放交流,都是与正常人一样。

    她哭她笑,她生气跺脚。

    左放在她身上看见了许多从前未曾见过的表情与动作。她的情绪变化很快,生机勃勃的像盛开在太阳下的七色花。

    那样漂亮的颜色,是他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色彩。

    他依赖她,信任她,半个上午看不见她就会露出强烈的不安与焦躁。

    司澄并不知道这样的变化究竟是好还是坏。

    起初她只是在医生伯伯和他学生的脸上看见了类似忧愁的纹路。

    后来她又总会在上课上到一半的时候被管家袁叔接回家。

    她不知缘由,只是以为管家接她回来和左放一起玩耍。

    直到某天,她看见帮佣阿姨在收拾左放的画室。

    满地的碎纸屑,被折断的铅笔头,东倒西歪的画架……

    司澄于是知道,袁叔接她回来,是为了平息左放的愤怒。

    那个时候,她第一次接触到那个陌生的名词——孤独症。

    她才终于知道,原来左放和她不一样。

    他是真的病了。

    司澄没有见过左放发病时的模样,她只偶然一次远远听见过从他房间里传来的喊叫。

    像是被死神捏在手里的知更鸟,正在发出最后垂死挣扎的鸣叫。

    司澄害怕,却不知自己在害怕什么。

    袁叔来接她的时候,经常会站在教室后门对她招手,小声地喊她“澄小姐”。

    每每听见这三个字,司澄都会被惊出一身鸡皮疙瘩。

    从小学到初中,司澄都尽量削弱自己在班级里的存在感。

    因为她不想每次离开教室,都被全班同学当成怪物一样的盯着。

    都说左放天生感情淡漠,但他偏偏对司澄的情绪变化异常敏感。

    那段时间没他能看出司澄似乎每天都扛着一座山,那朵漂亮的七色花正在一天天枯萎。

    于是他不再喊叫,不再发脾气,他学着默默忍耐。

    松了一口气的司澄终于又开始恢复了生机。

    然后那天放学,她看见了左放画室地板上点滴浓烈的颜色。

    司澄终于明白自己在害怕什么。

    看见左放,就像看见她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