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冷眼望着她说:“如果我没有用了,你们也要把我洗掉吗?”
小周娘子撇撇嘴:“你都这么大了,天子脚下,有法度的。”但是她心里又想:「要让一个人消失,有的是法子,何必一定要犯法冒险呢?」
我已经十六岁了,认识我的人很多,陛下都知道我,想对我下手确实比较麻烦,但如果……
我忽然想起还未满月的小侄女,我以为……我以为出生时把她救下来,还回母亲身边,她就安全了!
我一把抓住小周娘子的胳膊:“四堂兄家的女儿……你们把她怎么样了!”
小周娘子轻轻松松用巧劲扭开我的手:“这是老二家的事,他们家现在一心巴着尚主,不服我管了,后来我可没再插过手。”
我一把甩开她,转身就跑。
四堂嫂刚嫁到我家来没多久,她是无辜的,心思也单纯,如果小侄女真有什么三长两短……她、她要怎么办呀!
我不能让她也步我祖母和大周娘子的后尘。还有我的小侄女,我现在去救她,还、还来不来得及?
我的腿在发抖,跑得太急,转过院墙时绊了一跤,爬起来接着一瘸一拐赶到西面与二叔公家相隔的内院围墙,墙上的月洞门今日落了锁没有开。
我扒在门上,隔着窗洞栅栏,正好看见四堂兄从院子里经过,衣履光鲜,似乎打算出去。
我正要喊他给我开门,另有人抢在我前头呼唤:“珹儿留步,等一等!”
四堂兄的母亲、我的堂婶婶从后头赶过来,追上堂兄,把一个香囊递给他:“差点把这个忘了,你带上它,藏在袖子里。”
四堂兄拿起来闻了闻:“这是什么?荆芥?”
堂婶说:“我费了好大功夫才打听来的,永嘉公主喜欢荆芥的香气,充在枕中安眠。只是荆芥味重,不宜熏香,只做这一个小小香囊藏在袖中,经过公主身边时稍稍发散让她闻见,公主会对你另眼相看的。”
四堂兄把香囊收起来,说:“母亲放心,儿子知道分寸。”
堂婶又叮嘱他:“难得有机会与公主见面、伴游宴饮,你可得好好把握。只要能比过姓虞的宰相,褚家那个二世祖不足为虑。我儿这般秀逸出尘的品貌,还怕公主看不上?”
我松开手,从窗洞栅栏上掉了下来,跌坐在地。
虞重锐说,你家堂兄为了尚主,不惜将发妻休弃下堂;我们家明明没有适龄的男儿,却硬是凑出一个来,用尽手段博取公主的青睐。
原来那个人就是孙辈里最出众、前程最好的四堂兄贺珹。
现在我可能不光要担心小侄女,我更需要担心四堂嫂了。 我坐在地上冷静地想了一会儿, 觉得这事不能只靠我一个人冲动地跑到二叔公家里去闹。方才我去找小周娘子,什么便宜都没讨到,她光靠一张嘴皮子就把我打发了。二叔公、二奶奶、堂叔堂婶, 他们家那么多人,肯定都是一个鼻孔里出气,我过去可能连嫂嫂的面都别想见到。
而且四堂嫂——蓁娘, 她现在也不是我的嫂嫂了, 不知是否还在二叔公家里。
蓁娘的老家也在苏州, 和我家祖上是故交。四堂兄去苏州公干监察,蓁娘的父母看中他才貌出众、前途无量, 来信与祖父说了这门亲事。蓁娘算是离乡背井远嫁来洛阳, 人生地不熟,现在她和堂兄仳离, 家里人知道吗?她是被家里接回去了, 还是仍旧留在洛阳?如果我家有意隐瞒,蓁娘家人远隔千里, 她岂不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?
我仔细回忆了一下, 回家之后,有两个人在我面前流露过知晓此事内情。一个是仲舒哥哥,他听说我借口去探望蓁娘就立刻赶过去追我,必是不希望我牵涉进去, 而且他眼下正在光禄寺当值, 不在家中;
另一个是络香, 我一说要去看蓁娘, 她脸色立马变了,举止失礼,好像怕我追问似的。络香是小周娘子最得力的丫鬟,耳目眼线也多,家里的事情她说不定比仲舒哥哥知道得还详细。
或许我可以从她身上着手套一套话。
我爬起来拍干净裙子上的土,去奴仆房找络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