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有人都想害我_作者:时久(273)

2019-11-29 时久

    “大约是吧。”我心里难受极了,却还要跟他虚与委蛇,“买的时候只见到这一个是女子形貌,其他都丑得很,就选了它,倒没注意是不是成对。”

    信王便松了手,没再多问。

    我拿了面具想要告退,信王说:“难得瑶妹妹到朕的清宁宫来,这么快就要走么?”

    我推脱道:“按理婚前我是不该踏足此殿的,反正将来机会多的是,不急这一时半刻。”

    “瑶妹妹说得是。”信王点头道,“前日朕命太尉为使,至侯府行纳采问名之礼,贺侯欣然受之。等你登上后位,慢慢地也会与贺侯冰释前嫌,祖孙和好如初。”

    我冲他敷衍地笑了笑。祖父会不会原谅我,我已经不在乎了,说不定以后他还会更恨我呢。

    我在清宁殿逗留了片刻,出去后又沿着宫城南北干道转了一圈,确信公主和虞重锐不会滞留这么久,应当已经离开了,才从北面绕回到燕宁宫。

    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见我,我却当着他的面说那样的话,他会不会难过,恼我气我?他生我的气,是不是就会多记着我?

    我希望他一辈子都能记住我,但又觉得那样未免太自私了。怀念两三年就好,别难过太久,太久了我会心疼舍不得。

    隔着燕宁宫的大门,犹能听见院墙内隐隐有欢声笑语传出来。推门进去时,一个雪球正好迎面飞过来,砸在我头发上。

    扔雪球的小宫女见闯了祸,扑通一声跪在地下,其他人也跟着跪下求饶。

    我把头上的雪掸掉,对那名小宫女说:“罚你把院子里的雪全扫干净。”

    她磕头连声谢恩,待起身环顾院中被他们玩得一片狼藉的雪地,又露出苦瓜似的表情来。

    我回到屋里照镜子,左边额角的鬓发到底还是湿了一片,还沾上了混在雪球中的枯草树叶。我把叶子从发髻中拈出来,恍然想起今年姑姑忌日那天,我被祖父泼了一头热茶,翻墙从澜园爬到瑞园去,虞重锐也是这样将我发间的茶叶摘去。

    我跟他在一起的日子委实不算多,但也足以供我余生缅怀。

    日头升到了半天,屋顶上的积雪晒化了,顺着檐头滴滴答答,似那日窗外密集的雨帘。小宫女可怜兮兮地在院子里打扫,几个小伙伴拿着扫帚铁锹凑过去,小声说县主只罚她扫雪,并没有说不许别人帮忙。

    化雪时比下雪更冷了,女婢送进来炭炉火盆,放在脚边让我取暖。

    我坐在炭盆边,将那枚龙女面具拿出来端详。面具是纸做的,过了一个潮湿多雨的夏季,眼睛周围一圈的颜料已经受潮洇开,仿如龙女在无声地哭泣。

    我松开手,面具落进火盆里,火苗卷上来,顷刻就将它吞噬,烧成灰烬。

    不知虞重锐有没有把他的那两枚面具也带到靖州去,只是这故事里的柳毅,再也等不到他的龙女。    我又过上了呆在燕宁宫里闭门不出的日子, 清早起来便到佛堂里, 在姑姑灵前坐上一整天。手里捧着经书,却经常过去好几个时辰,日头落山屋内变暗需要掌灯了,才发现一页都没有翻过。

    我连为姑姑诵经都开始懈怠,提不起精神来。

    我曾经在心里暗暗埋怨过她, 为什么长御死了她就要轻生, 我还活着呢,难道我比不上长御, 不足以支撑她活下去吗?

    现在我终于明白她的心境,希望她不会因此怪我。

    永嘉公主又来找过我两次, 我都以各种理由借口搪塞没有见她。我不但不敢见虞重锐, 我连公主都不敢见了。我怕她会劝我, 怕她慧眼如炬识穿我的想法, 什么都瞒不过她。

    时间好像变得很慢, 又好像很快。我时而觉得自己神游天外, 仿佛将一辈子都过尽,怎么看看时间才过去一两个时辰;时而又觉得这样死水一般单调的日子日复一日,竟不记得今夕何夕,直到宫人们开始扫除布置, 才发现快要过年了。

    除夕前一天, 尚服局把为我量身定做的凤冠和翟衣送到燕宁宫来。九龙四凤翠冠, 金云翟文青衫, 金翠珠玉锦绣龙文晃得人眼花目眩。那件衣服熨平撑开, 挂在我寝殿的衣架上,远看就像一个人张开双臂被绑缚在半空,动弹不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