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妈说媒足有十几二十年了,什么样的美人没相过。温柔小意,大家闺秀,哪一个也不及眼前这位惊艳。
真真美到了骨子里,哪怕此刻垂眸不便多言,单单屈膝行礼道了声,“大伯母好,陈妈妈也好。”这声音也叫人浑身通泰,规规矩矩的调子,怎么听怎么像唱出的曲子似的好听。
想着这秦家竟还守着这么个宝物,陈妈不由得心里也是暗暗惦记了几分。
“了不得了不得,秦家倒真是个养人的地儿。”
媒妈在这边碎碎几句,听的大夫人额角的筋儿隐隐有些暴起,哪儿都有这个秦罗敷,媒人相罗孱的局,怎么又成就这个小狐媚子了。
“老二家的罗敷。”大夫人介绍的冷淡,媒妈略略点头,不经意又瞧了几眼,叫大夫人瞧了去不高兴的推搡了一把。
“走着走着,咱们老爷还等着呢。”
媒妈应了声,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去了。
“小姐——”元和拉了拉罗敷的衣角。
罗敷垂头看了她一眼,“孱姐姐如今也要备着嫁人了啊?时间过得这样快。”
心里却补了句,大伯母还是这么情绪外露,从不懂得遮掩心思。倒还真不是凑巧,秦家一共便这么几间屋子,不大的地儿,几个弟兄分一分,自然便是抬头不见低头见,若说抢罗孱的风头,罗敷这边还真打不动这心思。
罗孱那难缠的娇小姐,性子粘人的要命,罗敷自小被她缠到大,打都打不离。
远处那媒妈遥遥又提了句,“罗敷小姐好标志样貌,大夫人给二夫人也带个话,让咱们保媒,一准儿给她保个贵胄。”
这是今儿,第二次提起罗敷的好样貌了,大夫人脸阴的要命,不做声直向前杵着走。
女孩儿家听人夸着皮相好,自然是万分自得的。元和听到自家小姐被夸赞,简直比自己得了赏还高兴,美滋滋的瞧着一旁蹙着眉头,不知在想什么的罗敷。
元和近日恍惚觉得自家小姐芯子像是换了个人,面儿上却一切如常,好些事儿却比家中大人还周到。
就拿前些日子家中三爷与夫人归家途中遇难这事儿来说,这么大的事儿惯常要将全家人召集来商议丧仪的,可偏偏漏了将三夫人娘家仅剩那根独苗,也就是三夫人弟弟给叫回来。
三夫人娘家姓田,田家祖上对秦家有大恩,两家情深义厚,只是后来田家逢难,一家人就剩姐弟二人,走途无路之下投靠了已经在建南站稳了脚跟的秦家。田家小姐与三爷日久生情顺理成章的成了亲,如此姐弟二人便一同在秦家住了下来。
三夫人的弟弟田亚为,在秦家却是个不起眼的角色。十八岁的大小伙子,别人科举读经读史,他非要修习那些个没前途的算学。本朝历经百余年,倒没听说过算学科出了什么本事人。
简而言之,他学的这些学也白学,哪怕他将修堤建桥,改河归道这些东西整的门儿清——照样没用。
秦家人眼里,他田亚为便是个吃干饭的。
故而本就不爱说话的性子,如今打磨的简直犹如是个哑巴。吃苦倒是真肯吃苦,工程上的那些苦头,有几个文人能吃得下去的,他倒是能没日没夜的在那污糟的工棚里计算着工程量。
也就是在他赶着城外五里堤工期的时候,家里出的事儿,竟然无人想起要去通知他一声。反倒是平日里只知道在闺房搬花弄草的罗敷,第一时间便着元和去送信儿了。
其实元和哪里知道,上一世的田亚为在秦家便是一向低调做事,一直以来就是个边缘人物。三叔三婶儿死后,更是一度被秦家人排斥在外,后来又出了罗敷爹冒充三叔攀上锐王的事儿,更是让田亚为心灰意冷,投笔从戎,此后一度断了跟秦家的往来。
犹记得当时三叔三婶儿没了那天,竟然没人想起要去通知在外忙碌的小叔叔田亚为一声。待他在工地忙了几天几夜,回来时三叔三婶儿早已入殓,棺椁都给钉死了。没能见到自己亲姐姐最后一面,小叔叔便不吃不喝在姐姐灵前一直跪到出殡那一日。
罗敷觉得上一世的自己简直冷血的可恶,如今想来仍旧觉得一千一万个对他不起。万万不可再犯从前的错误,便提早打发了元和出去寻小叔叔回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