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石在她耳边轻道:“萁娘,你我约许白头,此山不灭,此期不绝,如何?”
阿萁眼中有泪,哽声道:“人顶多活个百载,这山不知能几世才灭,哪里能应约啊。”
江石道:“人有轮回,这辈子不够下辈子再续,下辈子不够,下下辈了再跟上。”
阿萁破涕为笑:“那万一下辈子我是蛾子鸟雀,那当如何?”
江石笑道:“那便算了。”
阿萁“噗”得笑出声,气道:“还道生生世世,可见不真。”
江石也大笑出声:“无商不奸,真不真的,先定下再说。”
阿萁笑,看着点点灯光浮游水上,轻叹道:“江阿兄,娶我好些麻烦事,人生百年又有好多琐碎,我眼里又容不得砂子,你我许有好多糟心事呢。江阿兄,你可愿?”
江石也轻笑道:“嫁我也有好些麻烦事,家中琐事,我又时常离家奔波,要累你担心受怕。萁娘,你可愿?”
他在她耳畔慢声私语:“萁娘,有你,于我便是最好的年月。”
阿萁回道:“也是我最好的年月。”
此生,山水可为证。 施家二女出嫁,宴请全村老少,一时间三家村比过年过节还要热闹,掰指算算,二女嫁在同村,江、卫两家也要办席,三姓均有沾亲皆有带故,能同吃三家宴的人家比比皆是,也就江家与村中人交恶为多,冷清一些。
施家更是忙得团团转转,一众奴仆嫌差点跑掉腿差点跑细。大喜之下,往事不咎,先前有嘴角争吵的,全都带了包头上门派帖。
陈大舅接了施进亲送的请帖,摸摸唇上的胡须,暗暗松了口气。他酒后冲动,不慎得罪了妹夫一家,起初浑没放心上,哪料想萁娘这丫头片子这般能干,短短时日挣下万贯家材。
真是造化弄人啊,以为一截死木头,怎想枯木又逢春。
陈大舅既要脸面,又想沾点好处,纵施家风风火火办起香坊,他骄衿自持,不肯趋上去前去讨好打秋风,只盼着爹娘去得些好处。偏偏他爹是个糊涂蛋,他娘摸不着南北,两家关系僵如死鱼,眼泛白,尾死板。
好不容易等得萁娘定亲,施家请吃定亲酒,施家偏看碟下菜,厚待他胞弟,反薄待自己,害他一顿酒宴吃得冷心肠。妻子看不过眼,暗讽几句,倒惹来施老娘这个才能虔婆几个白眼,唉,怕是嫌弃了他们这些穷亲家。
定亲酒过后,施家越发高低眼,与老二一家愈加亲密,与自己又淡一分。陈大舅心中火烧,又无计可施,叫他弯腰躬背……好在叶娘、萁娘出嫁时,还有一杯喜酒可以好好吃,也好缓缓两家关系。
陈大舅母开箱柜翻出新衣裳,等着吃酒时再穿,翻到陈茂林的衣袍,生起气来,道:“别家小儿女都成双成对,只我们茂林可怜,我实是不喜大姑娘家的贞娘……”贞娘与陈茂林的婚事不明不白地拖在那,陈老爹拍板,黄氏半依半不肯,陈茂林自己也愿意,陈大舅夫妇只咬着不肯松嘴。
这话又勾起陈大舅的新仇旧恨来,当初三妹要是肯许叶娘,哪里还有这些烦忧事,厌烦道:“谁叫我们儿郎蠢钝,倒点头应下亲事。”
陈大舅母叹口气:“这不清不楚的总不是事,淑兰也要看人家,撮合山的一打听,兄长有这桩不清不楚的婚事拖在那,还疑自家有什么不可对外说的毛病。你大妹妹也是可恨,只逮着咱家吸骨髓,真是前世不修欠下的。”
陈大舅掀掀眼皮,没吱声,兄弟姊妹几个,出息的占不到好,没出息倒赖上自家,真是气死人。
陈大舅母将几件衣裳翻来覆去,总嫌不遂心意,打开钱匣数了数银钱,又放了下去,对陈大舅道:“本想裁几件新衣裳,但你说要攒钱买铺子,花用一点少一点,算了,就这么罢,这几件也是簇新的。”
陈大舅听不得寒酸话,咬牙道:“裁罢,省得失了脸面,东省西俭,也攒不出铺面钱来。”
陈大舅母仍是犹豫,思量来去,还是收起钱匣道:“还是罢了,自家如今糊里糊涂,黏糊在一块。说是分家吧,寻常花用还是在一处;说是没分吧,各家都自藏了银钱。三妹家嫁女,人情走的是公中,那便是拢一家算,我做主裁了新衣,落下老二一家?倒惹话舌,弟妹可不是个肯吃亏的。”又抱怨道,“平日风风火火的,只见她的勤快,别人洗一条鱼,她能洗三条,只连鳞带腮的……没的重洗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