溪水人家绕_作者:申丑(70)

2019-12-09 申丑

    江石笑,又道:“你后背也沾得好些青苔泥垢。”

    阿萁自知自己够不到后背,微瞪了江石一眼,思及他的算计,又心虚地移开了目光。

    江石被她这么瞪了一眼,原本的理直气壮倒变得有些惴惴,转念间又想:自己有恩报恩,有仇报仇,莫非任由他人白白欺负?从来都是人善被人欺,马善被人骑,他不愿由人捏扁搓圆,何错有之?

    然而,他并不愿在她的目光看到厌恶与鄙薄。

    阿萁想了想,低声问道:“江家阿兄,我……当不知,你……只当不见……可好?”

    江石双眸微垂,忽起坏心思,摇头道:“不好,你我又不熟,我怎知你可不可信。”

    阿萁虽有点轻恼,却不愿置气惹事,偷看了江石一眼:“虽不相熟,却也相识,同村而居,同饮一江水,勉强也算得有往来呢。”

    江石笑道:“你看我行事,便知我生就小人嘴脸,小人多疑多事,哪会轻易信人?”

    阿萁问道:“那江阿兄要待怎样?”

    江石靠在树身上,望着顶上遮天绿荫,余光瞥到阿萁气呼呼的脸,便道:“我欠你一回,你也欠我一回,才当得打平,过后我再不疑你会出卖我。”

    阿萁瞪他,好生为难道:“我年还小,没有什么求人的事啊?”

    江石道:“这我不管。”

    阿萁叹口气,坐在一截横倒的枯木上苦思冥想,心里暗骂江石是个无赖子,原先的那点害怕惊惶倒消散得无影无踪。若江石的真是个恶人,又哪会跟她说东说西?

    “施家小二娘,你今日来卫家祠堂是要做什么? ”

    卫家祠堂又不是什么讨喜之处,里头奉着成排的灵位,逢清明、寒食、中元又在堂中烧纸燃香祭先人亡灵,偶尔又兼关押责打族中犯错子弟,一年到头都透着点阴森凄戚,村人鲜少踏足这边。

    阿萁答道:“我来寻卫老翁翁。”

    “卫老翁翁?”村中姓卫的老翁好些个,江石怔了一下才想到卫老秀才头上,疑惑道,“寻他做什么?他年老耳背,人都有些糊涂了,说话行事颠三倒四,腿脚也是一日不比一日利索。卫大伯如今轻易不叫卫老翁出门,生怕他在外头栽倒,人就没了。”

    阿萁越加郁闷了,取出怀中揣的字帖,村中识字的不多,她可请教的更是寥寥无几,满心欢喜地从外祖父家中得了一叠字,谁知竟是水中捞月一场空。

    江石凑过来,弯腰一看,咦了一声,道:“《太公家教》?”

    阿萁仰脸呆呆地看着他。

    江石被她看得怔愣,指着字帖道:“这莫非不是《太公家教》的一句:不患人不知己,唯患己不知人?”

    阿萁仍是不言不语,呆怔看着江石,直看得江石心头发毛,半晌后这才惊喜问道:“江阿兄识字?”

    江石脸上些许羞涩,道:“家中阿弟念书,我跟着他学了一些,他小小年纪好为人师,自己识得一句,便追着我非要我也记下一句。”

    阿萁艳羡不已,双眸中满盛渴慕。

    江石一沉思,笑道:“也罢,你随我来。”

    阿萁不禁踟蹰,站起身后欲走又不走,犹疑问道:“江阿兄要带我去哪里?”

    江石答道:“卖了你去。”

    阿萁歪头思量:左右在村中,先离了这荒僻之地,届时我大声疾呼或奔走,反倒比陷在这里强一些。当下依言跟在江石身后。

    走了一小段路,前面小院齐整,屋后一株紫皮苦楝,树高几丈,冬日绿叶落尽,累累垂留着黄瘪的苦楝子,时有鸟雀飞来啄食。屋后角又有一株高大枝散的香栾树,绿叶森林,间中隐着几枚红果。

    这却是江家小院。

    江石见她盯着香栾看,还当她嘴馋,笑道:“这香栾色红味香,却吃不得,又苦又酸。家中采一半落一半,还剩得几个在枝头,由它掉了烂地里。”

    阿萁听懂了他的话外音,红着脸,羞恼道:“哪个要吃它?”

    将走到院门口,里头恶犬狂吠,阿萁又犹豫起来,这般上江石的家门似有不妥?江石见他迟疑,自己也不由踌躇,自己好似有些轻狂随意?